承酣阁已经修葺一新，只是少了一块匾额。夏昀玥沿着山路石阶一步步地往上攀登，看到那座七层高阁在自己的视线中被逐渐放大，情不自禁泪眼模糊。

山路崎岖陡峭，沿途灌木蔓生缠绕，身旁的密林于和煦暖风中哼唱着悠悠长调，山客繁枝宛如那舞榭歌台的戏子，浓妆淡抹又相得益彰，像是在迎接归回来的旅者，又像是为其唱别送行。

青冥剑挂在夏昀玥的腰间，跟随夏昀玥的步伐一摇一晃，青冥的内心也跌宕起伏。

他明白夏昀玥既然不打算再回灵域了，那么此番前来承酣阁，应当是告别之意，而夏昀玥接下来回魔域要做什么，自然也一切明了。

青冥对于夏昀玥的选择并没有太意外，他甚至能洞察出夏昀玥选择这条路的理由。

然而，这样的选择同时也是枷锁和囚笼，会将夏昀玥永远地圈禁封锁在无边无际的奈落流火之中，这是一条不归路，他日后很可能再无净魔修灵的可能。

……

夏昀玥又徒步攀爬了半个时辰才登至顶峰。他来到承酣阁的苑门前，按照夏无怜告诉她的结界口令打开了禁封的结界，将点绛门推开，却没有立即跨入门槛。

他警惕地站在门外听了听身后树林里的动静，随后打了个响指，便听到身后一声惊恐的喊叫声，一个半人高的影团子嗖地一下从灌木丛里飞了出来，摔倒在了夏昀玥的脚边，又吃痛哼唧了好半天。

夏昀玥打眼一瞧，是小仙仆喜宝。

喜宝原本穿着一身青绿，此刻却粘了满身泥污，他顾不得弄脏的衣裳，胡乱揉了几下撞疼的脑袋，赶忙跪在了夏昀玥面前。

他磕磕绊绊道：“含山仙君恕，恕罪罪，我，我不是，我不是有意要跟踪你的呜呜呜，含山仙君……”

夏昀玥俯视着小家伙的脑袋顶，寒声道：“谁派你跟来的？”

喜宝打了个寒噤，忙给夏昀玥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仙君，我…我不能，不能说……”

夏昀玥心下疑惑，问道：“莫非不是古谭珊？”

“……”喜宝捂住了自己的嘴，一个劲儿地摇晃脑袋，可怜巴巴地哭给夏昀玥看。

“三叶长老？”夏昀玥问。

喜宝更加用力地摇晃脑袋。

夏昀玥盯着小家伙的满脸泪花又看了一会儿，没有再为难他，转身就进了承酣阁。

喜宝见夏昀玥不理他，连滚带爬地跟着他进了承酣阁，又一路来到了夏花烂漫、阴凉如盖的后庭院。

只见庭中——

花木四株，石几一张，方凳三三两两，正值芳菲五月，落叶残香铺满九榻青石床；七方仆坊，六尺砖墙，零珠碎玉作响，八风恬穆匿藏，枕墨镌镂承酣十年故国乡。

“含山仙君……”

喜宝带着哭腔又唤了一声，甚至跪着挪到了夏昀玥的身边要去抓他的衣裳，却没能抓准目标，阴差阳错地抓住了青冥剑的末端剑鞘。

“含山仙君原谅我，呜呜……”

夏昀玥有些意外地把青冥剑从喜宝脏兮兮的手里拽了出来，心中不免狐疑：喜宝平日里不该是这副胆大包天的样子啊？

怎么还敢跑来他跟前伸手乱抓？

而且自己还没有怪罪他什么呢，也没有逼他交代清楚，怎么就哭成了这副可怜样子……

难不成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亏心事？

“出去。”夏昀玥下了逐客令。

他虽疑惑重重，此刻却完全没有心情继续深究下去，他不再理会喜宝，三两步迈上了台阶，推门进了承酣阁楼，又“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

夏昀玥站立在屋内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只转动着眼珠子细细打量着已经被收拾齐整的一层后堂。

自打他上次离开承酣，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当时青冥灵力暴走导致承酣阁塌陷损毁，而现如今，檐梁斗拱都已经恢复如初，屋内添换的陈设也跟原来的不差分毫。

夏昀玥看着这一切，心知是姑姑夏无怜的一番用心良苦，由此也不难看出，夏无怜是多么希望他能回家。

青冥躺在锦囊里默默地陪着他站了一会儿，难得沉不住气地开口道：“你舍不得承酣阁？”

夏昀玥没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