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庭芳脚下一滑,只觉眼前万物忽地翻转颠倒,在步月的惊叫声中,整个身子便向桥下坠落。电光火石间,只觉被一只手臂从身后拦腰挟住,掠过水面,而后轻巧落地。
温庭芳头晕腿软,抵着一堵温热结实的胸膛,鼻尖传来一股淡淡异香,像是竹子的清香又夹杂了点茶香。
抬眼,对上一双漆黑温润的眼睛,带着微微笑意;剑眉高挑,鼻梁挺直,高高绾着冠发,一袭月白色暗纹长袍,越发衬得那人身若修竹、英姿勃发。
温庭芳忙站定了身子。
有风吹过,夹着雨线,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着。
那人不知何时已撑开一把油纸伞,细细绵绵的雨顺着伞面的弧度滑下绽出朵朵水花,握着伞柄的手指匀称修长。
他将伞高高举到温庭芳头顶,道:“姑娘可还好?”
细雨如雾如烟,密密地斜织着。
温庭芳稍稍定了定神,含笑道:“多谢!”
男子微笑道:“姑娘不怪我唐突孟浪便是了。这时节虽没有大雨,路却很滑,姑娘还是当心些。”
步月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半天才回过神来,赶忙上前扶住,见温庭芳没有受伤,抚着胸口舒了一口气。
那男子将伞递向步月,步月犹疑着看向温庭芳。
温庭芳见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知是等他的,便道了谢,示意步月接下伞,道:“还请公子留个住址,改日好把伞送还到府上。”
男子温言道:“姑娘客气!一把伞,不值什么。我的马车就停在那边,姑娘若有需要,可以送姑娘一程。”
温庭芳笑道:“我家也不远了,就不劳烦您了!”说罢,再次道了谢,匆忙告辞去了。
男子看她氤氲在轻纱样的雨雾里,渐渐走远。
雨滴在拱桥的青石台阶上滴答作响,奏出一串串优柔婉约的平平仄仄......
温庭芳二人快到家时,叶氏带着伞正出来接她二人。
进了房,换下干净衣裳,简单收拾了一下,饭也顾不上吃,主仆二人又开始算起账来。
“七十四只小瓷盒一共是三百七十文钱;蜂蜡算四文钱;纱布算八文钱,花瓣没有花钱,杏仁油是方文静赠送的,也没有花钱,合计成本约三百八十文钱。今天一共卖了七十四盒点绛唇,一共是三千七百文钱。三千七百文钱,去除三百八十文的成本,合计盈利是三千三百二十文钱......”
温庭芳生平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这么会算账,从前向来不爱与数字打交道,旁人最不爱看的《齐民要术》、《事林广记》、《香艳丛书》等古籍,她都能看得津津有味,唯独算起账来就头疼。
叶氏很是高兴,笑道:“加上昨天赚的一千六百多文,不过两天时间,咱们赚了四两银子呢!这在以前可是想也不敢想的!芳儿,你真是有能耐!”
温庭芳将钱交给叶氏收起来,笑道:“光靠咱们三人,也只能是赚些小钱,要加大生产量才可能赚大钱。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先赚一百两,把王家的亲事给退了,所以,一时也没有那么多钱拿来雇工人。先这么着吧,咱们三个人,每天做个一百五十到两百盒,也尽够了。”
叶氏道:“你说的何尝不是!这亲事一日不退,我心里一日难安。”
温庭芳笑道:“娘不用担心,很快就能退了。现在多了步月帮忙,以后我们每天最少做一百五十瓶,不到一个月,也就赚够一百两了。”
叶氏笑道:“说起步月,你婶娘还肯把步月送回来,到底是一家子骨肉,对我们也不算十分坏了。”
温庭芳冷笑道:“她不算很坏?你以为她是发善心了呢?她不过是想让费婆子回去,又恐怕不把步月还回来我不答应放人;再则,我那日的话想来也唬住她了,她怕我以后真成了王家当家主母会为难她呢。不过,她也不傻,人虽然给我还回来了,卖身契可还在她手里呢!”
叶氏叹道:“也怨不得她这样,他们家木匠铺,从前几年就生意不好。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你庭松哥哥也早到了要娶亲的年纪了,长此以往出项多进项少,自然要想办法捞钱。”
温乐水长子温庭松今年十九岁,温乐水一直盼着儿子能读书入仕光耀门楣,便一直拘着他读书,现在和温庭笙同在一家学堂里读书。
步月边收拾边道:“说起来,松少爷真是不错,时常还劝二夫人送我回来呢。”
温庭芳叹道:“说到底还是没钱闹的,老话说,人到无求品自高,不是没有道理的。庭松哥哥的这份人情,我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