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掌柜眼见这姑娘说得有理有据,众女客也有些活动,显然有些恼火,忙喝道:“这位姑娘慎言!咱们天香楼在这一带也有几十年的历史了,这一带有些人家,从祖母甚至曾祖母辈时就开始使用天香楼的妆品,到如今也有三四代人了,几时有过这样的事情?”
众女客听了这番话,心下又有些活动,不少女客点头称有理。
那粉衣小姑娘更着急了,“我的脸也从未像这样过,况且这些日子,除了用你们天香楼的妆品,也并未使用其他妆品,显然就是你们这妆品有问题!”
那管事冷笑道:“我虽不甚通医理,却也知道,有不少症候会致使面上出红点。
昨儿听见舍弟读《扁鹊见蔡桓公》一节,‘扁鹊见蔡桓公,立有间,扁鹊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
俗语也有云:小病不治,大病难医,姑娘倒别耽搁了,千万尽早请医诊治,切莫等到“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
果然是天香楼掌柜的,一番话,未见一个脏字,却狠厉老辣,直将矛头与原因引向“有疾”上,简直一招致命、且兵不血刃。
果然众女客听了,有掩嘴笑起来,有人摇头作惋惜状,也有人面露不愤不平之色。
那姑娘又羞又恼,用手指着掌柜,憋得满脸通红,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温庭芳冷眼看了半晌,本不打算多管闲事,只是这管事掌柜对一个小姑娘说这番话未免太过狠厉毒辣。
虽说是担心一盒铅粉砸了天香楼的招牌,但因此就往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身上泼脏水,暗讽人家“有病”,却是有些不厚道。
只怕这小姑娘因此闺誉受损,以后别说是找个好婆家,只怕连好好活着也不能够了;
再则,细看那姑娘的症状,显然是铅粉引起的过敏反应,只是这个时代人们还不知道皮肤过敏一说。
温庭芳忍了半天,终究忍不住上前开了口:“贵宝号享誉本地几十年,妆品自然是极好的。
拿我们家来说,从我祖母辈起,就一直使用的天香楼的妆品;就说如今,谁不知道,连东城区察院御史的夫人、千金使的都是天香楼的妆品。
我前儿在街上听见一个三五岁的小孩子唱:‘偷春成国色,天香满衣袖,想来这说的必定是你们天香楼了!”
“掌柜的适才说到蔡桓公“讳疾忌医”的典故,其实,女子傅粉施朱,也如同医者用药讲究个药理一样。
俗语有云,一样米养百样人,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同样的妆粉,不同体质的人使用,效果自然也是因人而异。
这也并不是因为妆品不好,只是如同患者服用了不合他脾胃体质的药而已。
想来这位姐姐多半是因为体质比较特殊,天香楼的粉不适合她的肤质。”
掌柜见这姑娘容貌美丽,气度不凡,年纪虽小,倒像有些见识;又听见温庭芳着实称赞天香楼,自觉面上增光,很是得意;又见话锋一转,把问题引向体质与药理上,早已听出了温庭芳的意思,面上便带了三分怒色。
正欲开口,忽见东家齐修远不知何时,已站在楼梯处,正乜斜着眼睛,看向她与两位姑娘所站立的方向。
见她正要开口说话少东家忙用眼神制止,掌柜便掩了口,远远施了一礼道:“公子”。
众人顺着掌柜视线望去,便见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身若修竹,眉目疏朗,气度极是不凡。
一时店内鸦雀不闻。
齐修远走下楼梯,向温庭芳笑道:“姑娘好口齿!”
说罢,又敛了笑意转向众人道:“咱们天香楼能在这一带屹立几十年,除了妆品质量上乘,还多赖诸位的信任与支持。
商人求财,以和为贵,既然这位姑娘已经澄清,此事并非因为天香楼妆品质量有问题,咱们天香楼也不是唯利是图的,这便把那姑娘购买的那盒妆粉原价退还,另外再赠二两银子作调养身体之用。”
众人听了,都称赞天香楼仁义。
那过敏的姑娘见“隐疾”之说业已澄清,天香楼不仅原价退货还额外赚银二两,自然欢喜,直对着温庭芳千恩万谢,又问了温庭芳姓名、家住何处等等,方才告辞去了。
众女客见此也终于都放下心来,继续挑选妆品。
温庭芳正要离开,忽有一个仆从打扮的人上前揖礼道:“姑娘请留步!有位故人请您移步到楼上一见。”
温庭芳不知是谁,问道:“是哪位故人?”
那人道:“小的只是传话,姑娘上去便知。”说着,转身,右臂曲臂向左,上体略微前倾:“姑娘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