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古琴发出醇厚琴音。

宝月英华眼中光炸了一下，欣喜看身边的黄毛，道：“你随我动……”

说罢他将黄毛的手放在他的手边，他动，她也动。黄毛可以装作不善于此，但她突然间就了然，决然。

不过是一条命而已，他要就拿去。

她会弹琴，这让他开心，开心到总是绷直的身体都失了型。他的身体随着琴音晃动起来，几次之后，他忽然说：“我母亲还在的时候，世上还没有此物。但我想若她还在，一定是会喜欢抚琴的。”

“你的母亲？”黄毛从未听他说起过他的母亲，为炼如裳时也没有听过。

宝月英华点了点头，抚动古琴，他享受地闭上了眼睛，声音好似温泉里的气泡：“我还记得我还小时，她总是带着我一同在温泉里沐浴。她爱摸我的头，对我说……”

“我与我父亲一点都不相似，一点都不像。”他睁开眼睛，看向黄毛，对她说：“她喜欢我，比起我的父亲，她更爱我，她只爱我一个，只爱我……”

那是我最美好的时光，在温泉里，我的母亲抱着我，她只爱我。

他从未说起过他的母亲，对炼如裳也没说起过，今天，是头一次。但是……

黄毛其实是知道他父亲是谁的！！！！

他父亲便是黄帝，远古的第一个主神，也是第一个人皇。他的父亲，日御女六千，一生有六万六千子女。

他便是其中之一，六万六千中之一。

黄毛突然间就明白另外那两个女子从何而来了，她甚至都没有得到如意的回复，就已经想到了。而那个想法，那个现在还只是猜测的想法，让黄毛感到汗毛倒竖，胃里头十多天前吃进去的牛肉面都要呕出来。

现在，她只有一个问题，那个问题就是……

“主上，你的母亲……”黄毛斟酌了一下词语，问宝月道：“有那个炼如裳神君好看吗？我觉得她很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你的母亲，比她好看吗？”

“我的母亲……”宝月英华笑了，淡淡笑笑，他道：“不就是炼如裳吗？”

“炼如裳便是我母亲的第十次转世。而这一次……”宝月英华开心地拨动琴弦，将黄毛放进他的怀里，道：“好幸运，她很勇敢，成了神官。哎……终于……”

他长出一口气，抬眼看窗外的月亮。他漂亮的眼睛映着窗外漂亮的月亮，他在笑那笑在他的眼睛里：“那一年的新年的大火，是我见过最美的风景。”

那一年新年的大火，我的家人被困火中，我要他们活着，活下去！我冲入火海，我被烈火焚身，我的身体被寸寸烧烂。我用尽力气把我的母亲抱出火场之时，撞到了快要烧塌的门框，我以手撑了那门框一把，我的左手便永远地粘在了门框之上。抱出母亲之后，她哭喊着说我的妹妹还在屋中，我冲进去，看到了全身烈火的她。她哭着冲向我，我紧紧抱住她，烈火中与她烧融成了一团。

那是我最痛苦的记忆，也是我……

成为神官的原因！

痛苦之后，我脱离人道，从人界的渔村姑娘直接变为了神班的低级神官。而他在万千人中，选中了我。我被从许许多多这一年新到的神官之中，独独选出来，被人带到了他身边。

那一刻，我以为我是这世上最幸运的女孩，我以为这是我经历了烈火和失去至亲的痛苦之后，老天爷给我的奖励。

我以为他选中我便是美梦的开始，从此以后我便不会再有身体和心的痛苦。

回忆起了往事，宝月英华淡淡微笑，不由地又笑了，微微眯着眼睛似是在眼前将过去的画面再现一般，沉醉说道：“那场火真是好大，好大……呵呵呵……烈火之中，她那头乱发总算是给烧没了，哎……总算是没了。呵呵……火好美，好美。”

我……

炼如裳。

三千年，是一场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