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军列阵!整军列阵!”别贵木大喊。
他带着骑射而归的骑军从军阵两翼穿过,率先兜到了汗王所在本阵的后方,麾下的骑长们在收到军令后奔波着寻找隶属于其骑队的武士。别贵木虽然退却,但可戈又率领新的骑兵填补住了一线的空缺。
铁游骑的冲锋正演变为了拍岸的潮水,一波退却一波又起。
“提弓!”
两军逆势交错,临阵之际,可戈发出了与别贵木的“引弓”不同的军令,但其中含义相同,骑兵们心领神会,未提弓的另一只手已经捏在箭尾。
近了!
可戈终于看清了阴影里咆哮的野兽,狂浪般的野牛潮就在他的眼帘下翻涌向前。
“火箭!”
“火箭!火箭!”
军令从前军击鼓传花般来到了尾军,铁游骑在颠簸中陆续将箭尾搭上弓弦,赤火的箭镞在风中摇曳,浓浓烈焰下埋藏的杀意直指兽潮。
“抛!”可戈发出龙吟般的怒吼。
火龙拔地而起,纵身跃向咆哮的阴影。
身后的骑长们还未来得及传递军令,就见身后火浪滔天而起,不需要任何人传令,当第一道火箭腾空而起时,所有军骑都毫不犹豫撤手将箭射出。就像是炭窑的火引,以天地为炉,催燃如煤烬般的箭矢铺满一切阴翳。锋利的火雨密密麻麻倾洒在野牛群上,血雾炸涌如花,暗红的血腥在战场弥漫。霎时间,冲天的兽吼变得无比凄厉,箭雨索命般扑倒牛群,使其伤残于踩踏之中。
咆哮声再次从黑暗中传来。
哪里来的咆哮,野牛看上去早已所剩无几!可戈眼里闪烁着耀眼的红光。
先前两千骑军的三轮齐射,整整六千支箭矢,早已让牛群死伤惨重,几乎去其七八,余下残部就算是在黑夜下也不能拥有如此浩大的声势……吧?
不对!
那不是野牛的吼叫!
可戈浑身一凛,阴影中的第二波声浪就此传来,刺破了野牛群凄厉的叫声,也压住了铁游骑雷烈般的马蹄声。
“嗷呜!”
黑暗中传来山呼海啸般的狂嗥。
狂风涌过,铁游骑忽然一滞,仿佛有什么东西顺着风抚过黑马的鼻尖,伊姆鄂草原最古老的种族闻到了令它们恐惧的气息。
马嘶声四起,像是在回应北方的呼唤,又或是……在求饶。
蛮人被誉为马背上的民族,每一名武士都有与伙伴共鸣的能力,正如此时此刻,能力被激活了,他们切实感受到了来自马群的惧意。
可戈忽然瞪大双眼,面前残余的野牛不再拗直地狂奔,而是惊慌失措地向左右乱窜,甚至是发疯似地狂抖身躯。每一只野牛的后背都爬满了满是污血的爪子,阴影仿佛生长出一段段尖锐的齿锋,深深嵌入野牛的毛皮中,宛若远古的恶灵索命般地找上了这群奔逃者的灵魂。
浓腥的恶风扑面而来。
铁脊箭铺开的火墙点亮了一线光明,众骑的目光得以拥有栖息之地,但……他们看见的不是水草丰美的牧云天,而是鲜红獠牙的深渊。
一只野牛重重地倒在地上,惊恐地哀鸣戛然而止,凝稠血的牙和利爪撕扯着野牛的喉咙。鲜血流淌浸润草地,大地污泞,扯住了那么多的惊惶和不安。骑兵们在火风里看见了真正的阴影,就像在看着一片燃烧的松林,炽红的焦木缝隙间是无数嗜血的凶光。
风涌,烈焰摇曳,断裂于长空。
碎片般的火星照亮了更多的血腥。
竟然真的……是狼!
可戈不由地屏住呼吸,饶是见惯了杀伐的武士也不免要为眼前一幕惊呼出来。野牛还未死透,可它的肠子却已经被群狼扯出,流出的一滩内脏也被疯狂抢食,甚至连有武士看见了一条粗大的森然白骨被前狼拖拽,而后狼啃食,筋骨相连。
这片草原上可远不止这区区几只野牛啊!
但狼群已经啃食到他们的面前,这意味着……
狼群远比牛群庞大。
“太快了。”可戈喃喃一句,战马竟在不知不觉中慢了下来。若是他转眼望去,或许会更加震惊,因为铁游骑的骑军已离他足有十个马身。浓烈的狼臊味驱赶着弱小的生灵,伊姆鄂草原的黑马久负盛名,却也无法抵御这股天生的压制,弱肉强食的法则在野兽的世界就是一切!
除了可戈胯下这匹真正经历过无数血腥的战马才能勉强抵御野原的压制。
“大统领!”弘山业强驱着黑马冲了上来,马腹上透红着鞭印。
可戈惊醒,猛然张弓搭箭,满月的弓如刀般切开他眼中的狼群。
“大统领!快回来!”弘山业早已拔出了弯刀,略显慌张地上前压住了满弦的弓。
“该死!”可戈恨恨地收起弓,他并不想退,可……他也没有和狼群搏斗过啊,人在面对未知的危险时总是要先退却的。
两匹黑马折返回缓行的骑阵。
就在他们调头的那一刻,成百上千的狼从阴影切出,染血的皮毛倒映出烈焰的姿态,宛若一道暗金色的海浪在夜幕下熠熠生辉。时间短暂流逝,火光遍及之处,狼群无处不在,几乎盖住北方的全部草坡。
群狼也注意到了火墙的另一边,它们齐齐抬起头颅,默默注视着远方的人类,眼底充斥着令人心悸的烛黄,漆黑的瞳仁定格在眼眶上部,像是两把孤悬的剑,刃光锁死在正前方,倒映着火光与策马远去的背影。
所有人都已呆住,虽然军令中提到了草原的狼群,可没人能想到狼群的规模竟然如此庞大。这些从小在草原长大的蛮族汉子哪里见过这么多狼,狼群的先锋军甚至比他们铺开的骑阵还有宽阔,这是铁游骑第一次感觉……他们被包围了。
北陆最孤傲的物种,以连横的姿态驾临草原,出现在久居沃野的牧人眼前。
火光渐弱。
“嗷呜!”为首的狼忽然昂首高呼,回应其的是山呼海啸的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