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贴身嬷嬷从远处疾步走来,压低声音道:“夫人,永巷送信来了。”
孟温竹停下手中活计,眼里藏针。
孟温竹令人在后门打发了狱卒,悄声紧闭房门,适才打开信封。内容大约是些问好的话,她懒得看扯皮话,直接翻到最后。
“长姐在萧府痛失爱子,庶女长君胆大上天也不敢谋害皇储。若有人问是否有人逼迫长君,长君不知回何。还请二姐美言几句,为长君谋个生路,长君定感恩戴德,铭记于心。”
孟温竹倒吸口气,恨得牙痒痒,冷笑:“不愧是我的三妹啊,在永巷里也能如此威胁我。”
合眼,闭目许久,将信放在火龙内,烧干殆尽。
煎熬两日,上面没有一点动静。
孟长君算着日子,该有消息了。这时,小胡子狱卒将食盒和包袱放在桌几上,拿上银子,态度好了不少:“吃吧,孟家送的,以后别妄想吃到大鱼大肉了。”
那饭盒如同催命符,孟长君看也不看:“这是何意?”
“圣上有旨,你谋害皇嗣,其罪当诛。念你父亲忠于陛下多年,将你流放黔州,不得回京。”
孟长君如临大赦,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下半个,整个人瘫软在草席上,衣襟汗湿了大半。她赌,赌孟温竹不敢轻举妄动,赌她不敢引火上身。
狱卒盯着他的花容玉貌,咽了口水,意味深长道:“山长路远,你一介女流能否安全到黔州,就看你的造化了。”
......
入了永巷,不论你生前是贵妇亦是小姐,现在是下等人。流放苦寒之地的人,更无人权可言,做牛做马,如牲畜一般。
前往黔州的押送官兵每四个月押送一批犯人,孟长君和几个同被流放的女子带往永京城门。他们被人用镣铐锁住手脚,一路上被万千百姓指点唾弃,他们入了贱籍,他们再也没有脸面回到永京。
几名官兵共押送二十名犯人,城门士兵查了官文,放他们出城。孟长君是第一次出永京城,城外荒凉遍野,相比城内的夜夜笙歌,城外光景实在凄惨。
早早有人等在城外,给官兵塞银子打点,偏偏没有孟家人。
父亲真的如此狠心,连最后一面也不看她?
孟长君拢了拢面纱,为首的官兵顺着人收完银子,一把抓掉她面纱。
“什么破玩意儿,流放了还带什么带......妈呀!”
官兵惊恐的退后两步,只见她面色焦黄,脸上有大大小小的黑斑,嘴角还有颗痦子,奇丑无比。
孟长君拿出包袱中的碎银,塞到官兵手上,咧嘴一笑:“官爷,小小心意。”
她这一笑,满口黄牙,要多吓人有多吓人。官兵把面纱一扔,惊恐的看着她:“赶紧带上,别污了大爷的眼睛。”
孟长君眼睛晶亮:“我这一路都带着,不会脏了官爷的眼。”
那人使劲瞪她几眼,到前面数银子去了。
押送走的官道,一路上有驿站歇脚。孟长君毕竟是千金之躯,没受过这般苦楚,未免落后许多,又因长相粗陋,被官兵鞭打欺负。
但有比她更惨的,其中一位姑娘长得眉清目秀,在众目睽睽下,被官兵扒光衣服,轮流侮辱。她中间反抗,被打的鼻青脸肿,满脸是血......
孟长君看得胆战心惊,当初扮丑是明智之举。
人心都是肉长得,谁都看不过。但又能如何?自己都流落如此地步,还能帮谁?唯一给姑娘些体面的,便转过身,咬着牙,听姑娘喊得撕心裂肺,完事之后继续上路。
官兵是欺负他们下等人,无人保护。孟长君等人只能忍气吞声,黔州路远,还要留口气保条命。
她在永京多年,和现在相比,才知孟府是天上人间,尔虞我诈在填饱肚子面前,又算得上什么?
一路上,有不少百姓携家带口,匆忙南下,问了才知大景竟是表面太平。
官府骄纵凶残,敲诈勒索。除预算内附额征收外,县、乡随意摊派,烂征附加,层层摊派,名目繁多。官兵日夜轮番逼索,百姓因苛捐杂税,入不敷出;灾祸平平,官府只顾饮酒作乐,百姓颗粒无收......
民怨鼎沸,百姓哀声载道,唯有永京,莺歌燕舞,安享太平。
日照三竿,烈日炎炎,众人好不容易到驿站歇脚。驿站老板说挨过这一月,便举家逃往荥州,听闻荥州有乡绅放粮。
孟长君坐在树下,手和脚被镣铐磨出血泡,脸被晒脱了皮,整个人狼狈不堪。
她一向知命不认命,如何也搏出条生路来。
如今落魄至此,真的是定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