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党争一出,朝堂大乱,谁不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孟令德眼看不成,不免感叹。
齐铭拱手笑言,故作轻松:“今司礼监与张妙中分庭抗礼,你我二人还是不掺浑水,明哲保身为好。”
“只怕想明哲保身,别人非要拉你下水。大姑娘嫁于庆王,庆王已为太子,她荣升太子妃。明面我不投靠太子,实际脱身不得。现今二女嫁于萧荀,张党能令萧荀娶我嫡次女为正妻,是下了狠心离间我与太子,逼我站位。”
“看我孟家荣宠无限,暗里呢,两边不能得罪。我是在夹缝中求生存啊,其中苦楚,谁人可知。老夫还剩一女,她的归属怕是不妙了。”
孟令德叹气,齐铭望着窗外斜飞着无声无尽的飘雪。
“这天,终究是要变了。”
......
成婚好日,御史萧府高朋满座,宾客如云。
一个是朝廷清贵,一个是陛下亲信,两家联姻,朝中重臣纷纷携礼前来。
后院,湖心小亭内。
京城贵女云集于此,环肥燕瘦,窈窕淑女。孟家三女长君年纪十六,琼姿花貌,端庄持重,静静坐在石凳上。
她出身庶女,是孟府唯一庶出,比不过王公贵族千金贵重,因而无人问津。
“太子驾到,太子妃到。三皇子到。”
孟长君听到‘太子妃’三字,脸色骤变,将方绢紧紧攥住。
小亭在半山坡,正好俯视迎亲大门。
她远远觑见众星捧月的孟隆玉,神色复杂,方绢攥的不成其形。
半月前,她被嫡母江氏唤去,因太子妃多年未孕,江氏有意让长君进宫,给太子当妾。到时生个一儿半女,好稳住孟隆玉将来皇后之位。
孟隆玉何等性子,江氏不知,孟长君却知。
东宫已是环肥燕瘦,孟隆玉绝不会容她,更何况父亲此时不是站队之时,江氏既敢提出,此事只怕不是江氏一人主意。
但孟隆玉成为太子妃七年,多年未孕,皇后早已不满,明里暗里已提过多遍,希望孟家再进一人,也算是全了与孟家的秦晋之好。
孟家久不站队,皇后此举也算是帮太子笼络孟家。若孟隆玉真的让她进宫,她若得子,穷途末路,孟隆玉怎会留她一命。
而今张党一派又请皇上赐婚,逼父亲将孟温竹嫁于萧荀,如此父亲的站队张党怕是势在必得。
可帝心难测,皇上肯下此赐婚旨意,不正是怕父亲真的站队太子吗?两边相争,父亲就会一直都是保皇党,皇上的这手制衡之术玩的是真好。
那么,自己呢?自己已该出阁,又该何去何从。是成为太子的妾,还是成为张党的棋子……
她一小小庶女,怕是如何都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吧,孟长君收起快揉碎的长绢,深谙口气。
永京这盘棋局里,她只是再小不过的棋子。不奢望棋子能摧枯拉朽、扭转乾坤,只求保住一条贱命。
日照当头,吉时已到。萧荀孟温竹二人珠联璧合,双双携手拜堂成亲。
拜堂礼过,内室贵妇千金聚坐一处。
太子妃成婚七年,肚子未见一点动静,早成妇人间谈资。今日见面,孟隆玉小腹微隆,行事小心翼翼,未有实证,不敢乱传。实则众人心明眼亮,私下将太子妃有孕的消息传开了。
孟隆玉坐在高处,仪态雍容,笑看众人。
今日她面上为嫡出的妹妹庆贺,实际心思在这个庶出的孟长君身上。她低眼打量孟长君,这个庶妹长得花容月貌,真是刺眼之极。
表面的戏演过了,她片刻不想在此处逗留,怕误了时机。
“妹妹,扶本宫去看看二妹罢。”孟隆玉对孟长君笑道。
孟长君从开始便如坐针毡,这一发话,心里突然难受之极,谁都能欺辱她,谁都能夺她小命。
即使如此,权贵家的女儿,可悲可叹之处,便是万变犹定。她面不改色,将孟隆玉扶了出去。
两人并肩而行,闲庭碎步,很是悠闲。
孟隆玉在后宫待久了,收敛住盛气凌人、骄纵跋扈,沉稳不少。孟长君站在她身边,知晓她尽力把控心性,但眉眼中流露出的恣意仍抹不去,这是她不敢奢求的。
“我们多日不见,怎的这般寡言。”孟隆玉姚望前方,亲切温柔,姐姐对妹妹说话的口气应是如此。
孟长君心中苦笑,你不是耐得住性子的人,不如快言快语,给我个痛快。
孟隆玉不闻其声,念着消息要传到了,定住身子,笑颜如花。
“幼时,初见庆王,心生欢喜。万昌二十一年,我以正妃嫁于庆王,我心犹喜,感天怜悯。那时,庆王待我陪护关爱,我与他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万昌二十三年,他力拔众议,成为太子。先行之事,是将我抬为太子妃。”她满眼尽是幸福,转而眼神黯淡,低喃,“太子有太多不得已,不过一年,就有三妃十六嫔。个个谋我,觊觎我位,不斗怎能保全?可为了争斗,竟害我不孕........就连母亲都只识东宫之主,不识孟隆玉!”
“皇后逼我,太子妃之位逼我,东宫逼我,天下人尽负我。我是孟家嫡女,我是东宫之主,我是未来国母,我已容下太多,但是绝不允许自家姐妹与我争抢!”
孟隆玉眼神一厉,展颜一笑:“你说,我怎可容孟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