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特-III七号轨道生活站，北京路，星光咖啡馆。

馆名出自最初解析的人类数据库之一，该数据库语言类型为亚细亚黏着语，类阿尔泰语系，由汉字与被称为“假名”的模块化文字组成，大量揭示了人类繁殖的奥妙。

咖啡馆完全模仿了人类咖啡馆的内外结构，低效、狭窄，富有所谓的人文气息。占地面积四百平方米，包括后厨在内，只有十二张小型玻璃圆桌。

透明的玻璃墙显示着咖啡馆内部客人不多，现在是工作时间，除却少部分休假中的人士，大部分个体仍在工作岗位上履行义务。

亚历山大身先士卒，推开玻璃门，白袍人紧随其后。固定在门左手边的金属人形机械立即以六十度的标准姿势鞠躬，向二人问好：

“いらっしゃいませ（欢迎光临）。”

白袍人：“？”

见他一头雾水的样子，亚历山大哈哈一笑，耐心地解释道：“这是人类的一种方言，就像你在模拟空间听到的德语、意语、拉丁语一样，这种语言叫作日语，。”

他带着仍旧有些迷茫的小白走到咖啡馆靠近落地窗的一张圆桌，二人对坐在窗边，亚历山大轻车熟路地打了个响指，一道如芭蕾舞演员一般绰约优雅的身影踩着轮滑滑到他们身边，将一块电子显示屏与一张极度罕见的纸质菜单放在桌上。

白袍人下意识抬起头，却险些尖叫出来。

直到穿着女仆装的女性背影渐行渐远，他才胆战心惊地俯下头，凑到亚历山大面前压低嗓音道：“那个服务员，怎么没有脸？！”

“芭蕾与机械美学的完美结合，冰冷与炽热的融合艺术。”亚历山大莞尔一笑，“你见惯了人类外型的个体，可能有些大惊小怪，但我们的种族最早就是这副模样，没有展现情绪的复杂五官，也没有将肢体限制为一双腿脚。你们这些后辈认为的前卫，在我这样的老东西看来却是复古。”

“前卫牛魔啊，吓死人了。”

亚历山大的话匣子一打开便关不住：“现在的年轻小子啊，学了些人类的花样就开始把传统的贬的不值一文，要知道，在我刚刚生产出来的年代，在首都还在普罗奈尔的时候。最流行的是蕾丝长裙和银白的光滑构造体，最着名的女歌星安德卡波娃·沃伦迪米尔就经常打扮成芭蕾舞者，那双银色的美腿和酥软人心的雪白裤袜，啧啧啧，不知道让多少小年轻魂牵梦绕。”

“还在普罗奈尔的时候？”

白袍人愣住了。

“可是，我们不是到了英特星系才发掘出了人类的数据库吗？再说了，我们又不是人类那样必须靠激素和精卵结合繁育的低级碳基生物，流行文化是我们从人类那里全盘抄的吧？”

“哎呀。”亚历山大笑眯眯地捂住嘴巴，“潮流是个圈，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句话呢？了解一些年轻人不了解的陈芝麻烂谷子可是老东西的特权。”

“少来那一套。”

素来是了解越少的事，才能活得越开心。白袍人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他看着亚历山大拿起电子屏，在上面点了一杯名为“死神之蝶”的浓缩美式，不禁嘲笑道：“呵，老年人。”

而后，他飞速在上面点了一杯加糖加奶的卡布奇诺，然后按下了结账按钮，毫不客气地刷了亚历山大的信用卡。

亚历山大的语气七分讥讽三分感慨：“呵，年轻人。”

咖啡馆的气氛是白袍人生平罕见的平和。

他见到不少老年人类外型的夫妇坐在一起低声耳语，不间断的青年男女进进出出，仿佛真的置身人类的世界。他短暂地陶醉于安心的氛围，连咖啡盘端了上来都没有发现。

亚历山大没有吵醒他，一手端起美式，一手举着电子屏，刷着最近的新闻时事。

忽然，他似乎注意到某一条新闻，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也顾不得放任白袍人陶醉，他开口说道：“看起来，模拟宇宙项目的强行终止日期会比你我想象中来的更早一些。”

“嗯，为什么？”

白袍人遽然清醒，瞪大眼睛：“不是已经决定延长到两年后再终止了吗？为什么要提前终止？是所长得罪了哪位部长阁下，还是我们的研究引起了什么人的忌惮！”

他猛地起身，一巴掌拍在桌上，杯中的卡布奇诺溅到他雪白的实验外袍上，染上棕黑色的一片污渍。

“没错，忌惮！一定是有谁听信了间谍的谗言，亚历山大，我们必须阻止——”

“冷静，后辈。”

亚历山大感受着周围人或好奇或不满的视线，端起咖啡杯无奈地笑了笑：“没有阴谋，也没有间谍作祟。这份政府工作报告解释说，为了提前两年给门德斯第一舰队的主力舰改装自变相引擎，各个的研究所都必须缩减研究经费和规模，像模拟宇宙CVUS这样的过时又耗资巨大的研究被砍掉实在再正常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