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眸中细碎的幸福陡然凝结成冰霜。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笑,“看见林子里绑着的那些人了吗?炸弹还没有拆完吧?”满是血的手捏住一小块东西,看不清模样,“只要我按下去,就会炸。”
握住他手腕的手用力得关节发白,林默看着他,声音有些颤抖,“给我。”
“杀了我,他们就能活。”
匕首从刀鞘中抽出,刀尖对准闻山的心脏。
闻山疲惫至极,五脏六腑,头脑四肢都在疼痛,他抬手包住林默握着匕首的手,温柔地鼓励,“手别抖,软弱当不了缉毒警。”
他想让他杀了他。
出于某种偿还,又或者是出于某种惩罚。
他不想活了。
活着太没意思了。
手别抖,可握住匕首的手还是忍不住地颤抖。
林中还绑着二十多个人质,手别抖,别抖……林默心里乱作一团,湿润的眼眶似乎被眼前这个人身上的血染红。
他真的想让他杀了他吗?
刀尖颤巍着抵住他的胸膛,忽然,闻山上前,伸手拥住他,旋身背对,子弹从身后贯穿,口腔里的血流淌进林默的脖颈。
热得滚烫!
匕首的刀尖送进胸膛寸许,林默猛地一惊,土坎下的祭司站了起来,枪口还对着这边,扳机再次扣动,枪声再次响起,子弹射中闻山的后背。
他再也支撑不住。
向前倒去,手里的东西掉落,只是一枚被血浸染得猩红的鹅卵石,上面刻着字——Mo,那是他送给自己的唯一陪葬品。
林默被他压倒在地,他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傻了。
开枪的是祭司,开枪的是闻震东,闻山为什么,为什么……
他脑袋一片空白,混沌不堪,他慌乱中撤开匕首,心里藏着的那个答案呼之欲出,他极度恐慌,声音遏制不住地颤抖,“你到底是谁?你究竟是谁?”
警察的支援赶到,往这边奔来。
枪声渐消,耳麦里传来韩国栋的声音,“闻山是我的线人,闻山是我的线人!闻山是我的线人!”
“去你妈的权力,去你妈的前程!”
桌上的水杯被一把抄起砸碎,玻璃碎片迸裂飞溅,韩国栋疾步冲出屋子,撞开院里的人,打开车门上车,油门踩到底,引擎机轰鸣,他要去接他的线人。
暴喝的声音通过耳麦传到山林所有人的耳中,震颤着久久不散。
闻山是韩国栋的线人。
他是韩国栋的线人。
他为什么没有相信他?他为什么没有相信他!他反复推敲,反复斟酌,处处不通,处处矛盾,他怎么能忘了,怎么能忘记——想当缉毒警的是闻山啊!
是闻山啊!
在遇见他之前的闻山,就梦想着长大要当一名缉毒警,他怎么能忘记他的梦想?怎么能不去凝望他的信仰?
林默的心脏像被反复绞杀,双手颤抖着去捧起闻山的脸。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刚才伤害了他。
从精神到肉体。
闻山看着他,想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我……”
我是闻山,是你的私人保镖,会拼尽所有保护你的保镖。
可他刚一张口,血就从口腔里不要命地涌了出来,喷落在林默的脸上。
鲜血洇染,林默痛得想喊,喉咙被巨大的恐慌堵住。
他喊不出来。
浑身遏制不住地颤抖,他极力压住自己的颤抖,他不能动,闻山伤得太重了。
他不可以乱动。
否则闻山的伤口会更疼的。
他连摔一跤都要龇牙咧嘴地喊疼,这么多伤,这么多血。
林默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闻山伏在他的身上,费力地抬头,儒雅俊秀的面庞沾染着他的血。
他的血。
看着洇染如花的鲜红,他忽然慌乱起来。
不,不要……
他身上流的是毒贩的血,是杀人犯的血,是脏的,不能弄脏林默的脸。
不能……
他慌乱地去擦林默脸上的血,牵动中口腔不断地涌出血,他越发急躁,手忙脚乱地一边去接自己吐出来的血,一边去擦林默脸上的血。
“天生的坏种。”
“他爸是杀人犯,他爸是毒贩!”
“他身上流着的血,脏!”
血——脏!
脏,脏,不能弄脏林默,不可以,不可以……
他固执地一遍一遍去擦,想起身离开,却站不起来,无助又绝望,泪水混杂着血掉落,砸进林默的眼睛里,又从他的眼角流淌下来,他崩溃痛哭,抓住闻山的手,“别擦了,别擦了!求求你别擦了……”
“你的血不脏,闻山,别擦了……”
他捧着他的脸,将他的额头抵住自己的额头,拇指指腹轻柔地摩挲着他的脸颊安抚,心如刀割,一遍又一遍地哄他,“不脏,一点也不脏,听话,你别乱动了,别乱动了,闻山……求你……”
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