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天子起身行礼说:“前辈能来,就是天大的面子,哪里用得着贺礼。”
冥河老祖说:“不过是随手摘的两颗红莲子,一壶无忧酒而已。”
红莲子是业火红莲所结,能够繁育出三品红莲,化解一部分业力。功能极为稀有,算是不可多得的宝贝。至于无忧酒,是产自地府的无忧果酿制,里面生气十足,对鬼魂有着极强的杀伤力,对活人却有很大好处。
此两者,果果都知道,一听就很心动,戳了戳桑天子。
“真是厚礼。”桑天子对果果说,“那就收下吧,前辈请上座。”
果果和嫦娥一起过去,各捧了一个盒子回来,到一边时,嫦娥便把手里的盒子塞到果果手里去,轻声道,“你收起来。”
嫦娥从来不缺宝贝,但地府缺。这点东西,嫦娥无意争取。果果知嫦娥身份,也不客气,感激地接了过去。
冥河老祖坐定,两个侍女在桌子上为他摆了酒水。
桑天子主随客便,也摆了酒壶酒杯,没有美酒可盛放,只有清水充填。
冥河老祖笑说:“早就听说你心思别致,总能拿出点好东西,本座这酒水虽佳,但年年都喝,味道也寡淡了些,不如你我交换。来,我为你倒一杯。”
说完,他拿起酒壶,隔空倾倒,一缕凝实的业火倒在桑天子面前的杯子里。那业火散发着毁灭天地的威力,整个大殿都要被引燃了似的。果果见此情景,不禁喊了一声,嫦娥赶紧把她安抚住,小声说:“无妨。”
桑天子笑说:“那是我妹妹果果,一直待在地府,没见过这等烈酒,让前辈见笑。不过要说烈酒,我这壶里装的也是。”
说着,他也提起壶,隔空倾倒。一道如龙似蛇的都天神火呼啸而出,落到冥河老祖的酒杯里,同样散发着毁天灭地的威力。
“好酒。”冥河老祖赞了一声,说,“果果这孩子本座知道,坐镇阴山,人鬼仙佛都服气,很有本事。加以磨练,不会比你小子差。来,请饮此杯。”
桑天子并不犯怵,端起酒杯,潇洒地说:“前辈,我先干为敬。”
说完,一饮而尽——
业火入喉,体内爆燃,把他的身上都要照亮了似的。但他丝毫不惧,天离火神鞭一收,将业火收入其中,转化为大日金焰。
“不错。”冥河老祖点点头,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看不出他身上有什么反应,就像喝了一杯普通的酒水,喝完后,举重若轻地放下酒杯,赞一声,“好酒。”
桑天子说:“一杯不能尽兴。前辈,请再饮一杯。”
说完,他先拿起酒壶,隔空倒出玄冥真水。
如一拳普通的水珠,在空中流星一般飘过,落在冥河老祖面前的酒杯里。那酒杯瞬间冰冻,连带桌子和冥河老祖的衣服都被冰住。
冥河老祖道境一卷,把冰霜压制回去,说道:“果真好酒,试试我这一杯。”
他也倒酒,倒一杯血红的酒。酒中自成须弥,一滴重达数百万吨。
桑天子端起一湖血酒,说:“我先干为敬。请!”
“请。”冥河老祖同时一饮而尽。
这一次,桑天子没什么反应。那血酒虽是血海精华所炼,剧毒无比,但离不开水之一道,他这些年领悟的就是水之道,就算不用水神戟,也奈何不得他。反倒是冥河老祖那边,因玄冥真水过于凶恶,由内而外地结了冰霜,数息才解。
冥河老祖的解法,让桑天子震惊。
桑天子自认无法做到用道境那么轻易地抹平一团像玄冥真水那样凶恶的东西,若他碰上了,必然用法宝相助。
而冥河老祖显然没有用法宝。
再者,冥河老祖倒给他的酒,真的是酒,而他倒的可不是酒。
“好酒。”冥河老祖称赞道,“祖巫冠绝一大量劫,让本座很是思念。”
桑天子说:“多谢前辈记挂。”
“再来一杯。”冥河老祖又举起酒壶,哗啦啦,倒出一个被道境包裹的红团团。红团团中的东西吞噬着道境,颇为凶恶。
竟是血翅黑蚊,且培养得很壮硕。而它们周身,炼化着醉人的酒气。
桑天子暗道,这一杯酒可不好接——但他忽然想起伏羲大神曾在他的水火葫芦里炼制一把剑,消灭所有血翅黑蚊。如今宝剑虽然被人拿走,炼剑的方法他却有。他立刻在体内布置——又想倒回一杯酒,搜刮体内诸多变化,竟没有哪个能够配得上这场战斗。就算混沌不死虫,也因大部分血脉都在水火葫芦上,派不上用场。
也罢,他想,既然没有,不如以清水代之。于是,他倒了一杯清水。
而后举杯道:“请,我先干为敬。”说完再次一饮而尽。
血翅黑蚊入喉,包裹它们的道境趁机作乱,欲在桑天子体内撕开一道口子。桑天子先以玄冥真水将其冰封,而后灭杀血翅黑蚊,聚成一剑,冰封自解。从外面看起来,他的身体由内而外被冰住,竟比冥河老祖更甚三分。
冥河老祖也将清水饮尽,笑说:“不错,真不错,合本座的胃口。不过,”他面色为之一概,颇为冷峻,说,“诸多大能修行多年,你凭什么抢先证道?”
这话问到根上了。冥河老祖修行多年没证道,桑天子凭什么证道?
桑天子笑说:“其实我没啥本事,就是运气好。在我所走的这条道路上,我已经将这条路,就这么,”他手上切菜似的比划一下,“就这么一斩,我把别人走这条路的可能斩断了。所以我实在想不出,舍我其谁?”
魔道断绝,舍我其谁。
除了他之外,谁能续?
别人既不能,只有他去证道。
冥河老祖大笑,说:“有意思。哈哈,不过有人不信你能成。”
桑天子说:“我本来也不信。可是你看看,我这好运一桩接一桩,让我离证道越来越近,我自己想要回避都做不到。只有一条路可走,虽千万人吾往矣!”
冥河老祖摇头,说:“不,你不是那种人。你不是……”
“哎前辈,你这话怎么讲?”
“你不够坚决,远远不够。”
“你看错了吧,我现在可是祖巫。”
“哈哈,你比共工差远了。”
“那也是祖巫。”桑天子伸长脖子,问,“前辈,我一直很奇怪,你为什么趟这浑水。你我道途不同,就算我的道摆在你面前,你也未必会证。”
“不,若本座有这机缘,必然不会放过。可惜没有显赫背景,只有迎难而上。”
“你说话,也不怎么实诚。”
“跟你说话嘛,当然要半真半假。”
说着,冥河老祖笑了起来。
比起桑天子,他还算是实诚人,连半真半假这样的话都说出来,岂不是承认了他话里有假的部分。奸诈的人就算满嘴谎话,也不会这么承认。
桑天子就不会真心这么说。
就算说了,也必有别的目的。
桑天子笑说:“正巧,我也半真半假。前辈与我,如同知己。”
冥河老祖说:“你小子心眼太多。恐怕是你知我,而我不知你。”
桑天子说:“不敢当。我时常聪明反被聪明误,我总是自以为什么都知道,事到眼前才发现,原来我什么都不知道。”
冥河老祖说:“听你说话,就是让人愉快。来,你我再喝一杯。”
这一次,他自己给自己倒酒,是业火之酒。
桑天子喝够了,倒一杯清水,跟刚才一样,先干为敬……
果果在一边看得揪心。全靠嫦娥帮衬,才没有再发出声音。仍一直提心吊胆。
她从前只知道桑天子强大,地位高,很少去想桑天子的对手是谁,又会面临什么危险。今天她亲眼见到了——这里每个环节,每一杯酒,都能要了她的性命。
连喝酒都如此惊险——
她才知道,桑天子活得如履薄冰。
嫦娥早就知道了,不以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