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联想方才自己听到那句若隐若现的“先生”,不难推测,这声音只怕就是那个小侍女的。
虽然他觉得这位大梧湖阳郡主只是一个赝品,可即使是赝品,那也是自己的,她怎么可以有别的徒弟!
刚想提醒翎霜李同光耳力不错就听到了巨大的响声,看清闯进来的人脸上神色,任如意明白他是听到了。
深知两人习性,任如意有些头疼。看来今天,翎霜与李同光这场冲突是避免不了了。
果然,李同光进门后便开始对翎霜动手。
而翎霜在看了她一眼后,也从腰间抽出软剑,将李同光引到屋外。
“你凭什么!凭什么你可以叫她先生!”
周围不知有多少眼线,李同光看起来已经不剩多少理智了,翎霜还是得解释一下。
“郡主教我知书识礼,也允许我这般称呼。倒是长庆侯好生奇怪,我和郡主从小一起长大,和郡主关系亲近也不许吗!”
解释的同时,翎霜手上动作不停。
她手腕轻轻旋转,微微颤动着的软剑骤然挺直,顺着翎霜的动作朝李同光刺去。
但在她的剑锋到达李同光身前时,青云剑的剑锋已经贴近了翎霜的面颊。
她脚步轻移,整个人向后倒去,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折着,躲过了这一剑。
同时,她刺出去那一剑收回,剑尖勾住李同光衣服。
随着翎霜起身的动作,长剑刺出,在白色长袍上留下一道裂缝。
李同光捂着腰间,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翎霜,接着又是使出全力的一剑。
翎霜看一眼手中软剑,直面这道锋利的剑招刺去。
两剑相遇,她手中普通普通的软剑自然比不上李同光手中天陨铁制作的宝剑。
翎霜手中的软剑自剑尖开始折弯,她却像毫未察觉一般继续用力。
忽而,她身子一动。
围观的几人还没看清楚是什么情况,就见马上要被折弯的软剑弹回,正点在李同光脖颈。
“长庆侯,你最好别来烦我先生。”
做足了戏份,翎霜收剑对李同光行礼,退回站在门边的任如意身后。
……
李同光这次没有再纠缠,收剑回鞘,摆摆手拒绝了来扶他的随侍,什么也没说便出门去。
直到坐在马车上,身边只有自己的亲信,他才开口道:
“刚才那人叫什么,速速去查。”
随侍有些不解,就听得李同光继续说道:
“还有那个湖阳郡主,不过是个赝品。”
“那咱们以后是不是离这位郡主远一些?”
“不,我要她!只要她还能像刚才……”
朱殷等李同光说完,才继续开口。
“那刚才那位……”
“方才比试,她学剑并没有多长时间,但一招一式,锋芒毕露,战意尽显。特别是她的剑招里,有几分师父的影子……”
李同光走后,翎霜无视于十三几人探究的目光,与任如意说了一声便回自己的房间去。
方才与李同光比试,她顾及着两国局势,次次点到为止,只划破他一点衣袍。
李同光倒好,半点不留情面,虽然自己看着没什么事,可腰间和小腿传来的刺痛明显昭示着自己受伤的事实。
好在自己今日穿了黑色衣衫,刻意藏着点还能掩饰得住。
匆匆回自己房间换了衣裳,包扎好后,翎霜又去寻任如意。
看起来她不太想认李同光这个徒弟的样子,若是真的,那自己想要拉拢他可就有点困难了。还是要先问问任如意的意思,才好确定下一步的行动。
不过任如意是找到了,但翎霜心情却不大美好。
究其原因,无外乎方才屋内杜长史那一句“女人应有三从四德”
听到叹气声,前面的任如意与杨盈转头看向她。
“没事,发现糕点里面是我不喜欢的馅料而已。”
杨盈不明白,但任如意却很清楚。
她担忧地看向翎霜,之前翎霜站出来挡在宁远舟面前维护她时,任如意便有所猜测。这下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而已。
翎霜对女子的价值被否定,被看轻的反应如此激烈,不是她有过相关的经历,就是她的亲近之人。
而她之前十几年一直是男子身份,自然不会是她经历过,那么能和这件事对上的,就是褚国那位先皇后了。
只是不知,究竟是怎么样的事情,让翎霜反应这般激烈。
不过任如意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个的好时机,看翎霜情绪明显有些低落,她上前想要安慰。只是在靠近的一瞬,丝丝缕缕药香混着血腥味进入鼻腔。
“你受伤了!”
“先生别担心,同光师兄定是不小心而已。”
任如意面色愈发冷凝,纤指搭上翎霜的手腕。
“身体本来就不好,还敢逞强!”
说罢,她拉着翎霜,将人带到了钱昭面前。
“她受伤了,给配点止血的药。”
头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显露弱势的一面,翎霜试图拒绝。但任如意的手死死扣在她腕上。
“任先生,我自己也会的。”
“既然叫我一句先生,那就听话。医者不自医,你总觉得自己身体好得很,看看用的都是些什么药!”
翎霜难以挣脱,只好深深地将头埋下。
六年来,她一直不习惯在别人面前显露出弱小的一面。
那年母后刚走,宫里那些皇弟皇妹都来欺负自己。他们在母后身前最喜欢的树上爬上爬下,将最后一季果子肆意摘下,扔在地上。
她一次次好言相劝,哭诉,祈求,都没能让他们停下来。
颗颗饱满的果子被锦绣小鞋碾碎,汁水沾染在中宫的青石砖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不知是哪个皇弟踩到果核,摔了一跤,次日那棵树就被伐倒。连带着树上最后几个果子一同消失在火光中。
自那之后,其实也就是她前往梧国为质的前十几天。
翎霜每次见到他们来,都做出一副凶狠的样子。最初还不太像,吓不走几人。她从那些凶神恶煞的宫女们身上学得多了,也就越来越像。
直到她离开的前三天,再没有人来找她麻烦了。
后来到了梧国,她更是体会到了这种在人前表现的很厉害的好处。日子久了,面具也就成了习惯,最后渐渐向事实靠近。
这是第一次,在六年后,翎霜再一次被这么多人看到自己虚弱的一面。
恍惚的记忆伴随着那个秋天的果香袭来,她害怕地低下了头。
只是她并没有听到那梦魇一般的喧哗。
翎霜感觉到一只手放在头顶揉了揉,然后眼中出现一个药包。
“翎霜姐,别怕,我和元禄盯着钱昭配的药,绝对不苦。”
试探地抬起头,周围的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都带着关切,而不是
‘她看起来好弱,我们可以欺负她’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