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万子圆仍然能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而此刻的丈夫已经熟睡到鼾声四起。

外面雪花压断竹枝的声音不断传入她的耳朵，她甚至能听出屋外有几只麻雀在觅食。

她的所有感官都如此清醒，为着接下来的反击。

明明是寒冷的夜晚，她的心却像燃烧着熊熊烈火。

她的眼泪无止境的流动，像暗夜涌动的阴谋一样，无处安放。

第几次了，每次自己在崩溃的边缘，丈夫总能倒头入睡。

不可能等到一句忏悔，也不可能等到一句承诺下次不再犯。

许多过去的苦痛不断的袭击她。

比如年幼时，父亲万续庆砸向她的碗和母亲王秋月大张旗鼓的偏心。

还有婆婆陈刘妹对姑妹姑姐的关心体贴，对自己的劝谏：“你要乖顺，你还要生。”

还有生下三个孩子没有完成一个完整的月子。

披星戴月的田间劳作。

她再看了一眼脚下破洞又舍不得扔掉的袜子。

再也忍不住了，她决定向生活怒吼！

不需要等时间，就在此刻！

她用脚用力的踢打丈夫的后背，一边踢打一边大吼：“张继国，你给我起来！你打完老子就想睡了！没门！”

张继国被背上的疼痛惊扰的喘不过气来。

他睁眼看到妻子恐怖狰狞的面容和蓬乱的头发。

他属实被吓到了。

他揉着眼睛不停确认眼前的人，还是自己那个乖顺温柔的妻子？

“子圆，你……你没事吧？”张继国错愕的问。

“你今天给老子把话说清楚！你以后还要给钱给你侄子侄女吗？你以后还打老子吗？”万子圆用手指着张继国的头，用尖锐的声音喊叫。

“你是不是疯了？你是不是有病！大晚上不睡觉！”张继国总算有点清醒了。

“这些年！我受够了！我不停让步，你们就不停的欺负我！”

这是唯一的一次，万子圆吵架没有一滴泪流下。

每一句话都是她在心里默记很久，演习彩排很久的。

当对手是一个巧舌如簧的老师时，她不得不有高度的警觉和清醒。

“你为什么要帮党群？你是不是也和你大哥一样惦记她？”

“还有熊芳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是以为老子真傻！妈的！你是不是喜欢熊芳？”

张继国明显已经乱了阵脚。

他涨红了脸，怒目四顾，像是一匹被迫窘了的野兽，正在那里伺机反噬。

他的怒火就像火山爆发似地喷射出来。

但妻子并没有打算结束，她像是收到了激烈回应的战士，攻击欲望高涨。

她继续刺激着：“老子忍你很久了！张继国！别在外面装好人，坏人让我做！只有我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

张继国的胸腔充满了怒气，像一枚拉断了引线马上就要炸响的地雷。

他拿起茶几上的紫砂壶杯用力的砸向了妻子万子圆。

好巧，还是那只受过伤的眼睛。

还是那只年少时，被父亲砸过的眼睛。

瞬间万子圆脸上血淋淋，眼眶紫色的血痕将她的面容勾画的狰狞可怖。

并驾齐驱的还有这突如其来的疼痛，钻心的疼痛让她闭上了嘴。

但是只闭上了一分钟。

她发疯似的跑到衣柜后面，拉着三个孩子。

大喊：“张磊你们看你们的父亲，这就是你们的父亲，他要杀了我！他要杀了我！”

三个孩子并没有睡着，他们听到父母的争执，很早就穿好了衣服。

他们颤抖的坐在床上等待着战争的宣判。

三个孩子看着母亲脸上的血痕，都惊呆了。

只有张磊胆子大点，他心疼的抱着母亲哭：“姆妈，你疼不疼？你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