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准保会弄湿,淘气得要命,也不知道随了谁?虎头儿小时候都比他强。我都愁死了。尕珍说着往外看了一眼越下越大的雪。
没事儿,惠儿不是跟着嘛。溪六笑着说。
她没准儿都玩儿疯了。刚才不让出去,你看那不依不饶的劲儿。惠儿的性格最随你大哥了。看着啥事都明白,可拧起来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尕珍心里有点儿乱。算了,我出去找找,弄一身泥水回来还得洗。
妈妈,妈妈,不得了啦,我叔叔和爷爷都回来了。爹爹,我爹爹在车上躺着呢。惠儿头发凌乱地匆忙跑进厨房,说完就放声大哭。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尕珍扔下手里的长勺子就往外跑。
溪六定了定神,你看清楚了?是你爷爷和叔叔吗?
是。妈妈!惠儿哭着追了出去。
大门口已经围满了人,喻先儿正指挥着人从马车上往下抬本元。
尕珍使劲儿拨开人群,一下子扑到了本元面前。怎么了?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说话,虎头儿爹爹。尕珍声音竟然有些凶狠,眼里似乎冒着火儿。
本元抓住了尕珍的手。好好的,就是累了,惠儿妈妈。没事,放心吧。你先让一让。
人们把本元抬到了新收拾出来的药房里。房间里是新砌的火炕。一阵忙乱后,喻先儿只让本亨、尕珍和老太太留在屋里,把其他人带到客堂去道谢。
多谢诸位帮忙,儿子身体不便,刚刚到家还需收拾安顿。今日照顾不周,还请海涵。失礼了,喻某改日再拜谢大家。
送走邻里,又安顿好送儿子们回来的车夫,喻先儿赶紧回到了本元的屋里。
孩子们挤在奶奶身边,看着妈妈在炕上给爹爹擦洗、喂水、整理被褥。
本元始终微笑着,也没有太多话。两个小人儿的脸上还挂着泪。虎头儿跑进跑出帮着妈妈、叔叔递送需要的东西。
爷爷您坐这里吧。虎头儿搬来一把椅子放在喻先儿身边。
元儿好好地到家了。他参加了榆林的战役,受了伤。这些日子一直在他师傅家里养伤。我让亨儿去接他,现在总算平平安安回来了。怕你们担心,一直都没有对你们说。现在都放心吧。喻先儿强作镇定地说道。
妈妈看着一脸憔悴的本元,眼睛一刻也无法离开。她紧紧搂着惠儿和曲哥儿,强忍着眼泪,看着尕珍细心地给本元擦脸、喂水、喂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知道,儿子伤得很重,她不能哭,不能再给孩子们添乱。
弟弟,你快去歇着吧,我在这里呢,放心吧。尕珍对本亨道,然后又专心看顾本元。
从外面把本元抬进来,尕珍把眼泪擦干净就再也没有哭。她像母亲照顾婴儿一样全神贯注,无微不至,看不出丝毫慌乱。她的镇定给了全家人力量。
六年前,本元回家探亲,临到回平凉时才偷偷告诉她,阿爸和阿妈死在鞑靼人的铁骑下已经好几年了。当时,尕珍心中的痛苦和愤怒几乎要把她撕碎。
本元陪着她,两个人骑着马在少有人迹的地方,或狂奔,或游走,整整跑了三四个时辰。本元走后尕珍就在床上病了二十几天。
尕珍,对我们西番人来说,生就是死,死就是生。今后,咱们无论是在一起,还是天各一方,你都要记住,不惧怕生死的人才能生生不息。还是阿爸在她远嫁之前说过的这句话,才让她慢慢地振作了起来。
现在,自己一定要让本元和全家人振作起来。尕珍在心里暗暗地下了决心。
黎明时分,微弱的晨光透过窗户照在尕珍熟睡的脸上。尕珍和衣而卧,头抵着本元的肩膀,长发有点散乱地落在她的脸上。本元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尕珍的脸庞和秀发,不舍得停下。本元觉得仿佛是在梦中,害怕恍惚间一切都会瞬间消失。
尕珍受惊似的忽地一下坐起身,睡眼迷离地摸着本元,怎么了?怎么了?她极力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梦呓似地抓住了本元的手。
本元眼中顿时蓄满了泪水。尕珍,我回来了吗?回到家里了吗?本元哽咽道。
尕珍愣了片刻,看着憔悴的本元不住地点头,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喝水,给我水。本元沙哑着声音轻轻道。尕珍扭头倒了半碗水,扶着本元喂他,泪水抑制不住地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