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光线映射出屋内层层翻滚的灰尘，直直照在桌后那一头亮白的灰发上。不大的空间只容得下一床一桌一衣柜而已，简陋的布置同陈旧的环境又略显空旷。“吱呀”的扶椅和莎莎的写字声交织的单调乐章一时让人沉醉其中，过了一会儿，待到阳光向前移到纸上同样发出炫目的光彩，桌后的人影才缓缓动了动，僵硬的微微活动手腕脖子与腰部，骨骼的清脆响声提醒着主人的不良作息，老人喝了口热水又将埋头疾书，才发现好像忽略了什么。

与强光作对许久，看着屋内的黑影不禁双眼酸痛。老人摘下眼镜，拉上身后的帘子，再揉了揉眼睛才发现，有一个娇小的身影乖巧站在桌前一动不动，笔直的站姿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习性，只刚冒出桌子一头，却被桌上厚厚的文稿挡住，少年就这样静静看着老人，不知多久。

老人注意到，少年有一双深邃的黑瞳，此刻微微扩张，显然在神游四方。脚跟并齐八字略放，两手靠腰脊梁挺得笔直，是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老人双手扶鼻，“咳咳”。一阵寂静。“哒哒”，右手点了点桌子才叫回走神的少年。

“书记官先生午安。”不带乡音的稚声，让老人有一点愣神。

“嗯，午安，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书记官先生没有午睡的习惯，我吃过午饭就来了。”少年直视这老人淡蓝的眼睛清楚回答道。

老人拉开怀表，“是有一阵子了。”

“啊，还真是老了，进来你个小鬼居然都没发现。”老人长舒口气，靠着椅子，向后摇去，发现却又看不见少年只得继续坐直。

老人眯着眼细细看着少年。他的刘海快遮完眼睛，漆黑双瞳在黑发后隐隐发光。俊俏的脸庞不像村野的孩子，微尖的耳朵，淡淡的剑眉同壮实的身体散发出一股英气。

“倒是浪费你不少时间。”

“书记官的时间更宝贵。”少年彬彬有礼。

“哈哈，都是快要死的人了，有时间又能翻多大浪花。”

“……”似乎感受到话题的严谨，少年报以沉默。

老人看到少年手臂的伤痕，长袖未挡完，漏出一点新鲜的疤印。这勾起了埋藏在老人心中深远的回忆……

“长大以后我要当将军！”

“你老子我才是个百夫长，等你长大再说吧。你可得好好吃饭，越壮越好，哈哈。”

“……”

“父亲，我想入伍，为帝国尽一份力，给您带来荣耀。”

“你疯了吗，我在你小时候离出家门，辛辛苦苦拼死拼活从战多年才挣的三等功，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为了你能有一个不必整日提心吊胆将头提在腰间的未来?”

“父亲，自幼您给我宣扬帝国以武兴国，正因为帝国军人悍不畏死，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觉悟，方才百余年间成一方霸国，五征十扩，昔日羸弱小国才能从傀儡之姿变操棋之人。此刻恰逢西征大计，我也想在那科隆美尔草原上刻下我的名字！”

“啪”，鞭影闪过，“你给我滚！”

“对不起，父亲。”

“……”

泪光模糊了视线，离框的触感拉回了老人的思绪。

少年一如既往的站的笔直，唯一不同的是双眼黯淡，似乎被老人感伤的氛围渲染。少年的早熟让老人察觉不出这是方七八岁的稚童。

“家中有人入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