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拓技不如人怪他没用,但丢了自己面子可不行。司南絮想找人撒气,首当其冲刁难起裴砚舟。
“裴县令不是要进献无价之宝么,今有万里江山图珠玉在前,你可不能让皇上失望啊。”
这龟孙子就是故意的,吉祥气得磨牙鼓起腮帮子,司南絮的眼线遍布各处,他还揣着明白装糊涂警告裴砚舟。
如今被乌托罕王子占了上风,他拿不出像样的寿礼,就把裴砚舟推出去做马前卒。
真是门缝里看人,把她和裴砚舟都看扁了。
“无事,这正是最恰当的时机。”裴砚舟从容不迫悠然起身,在群臣的窃笑声中,握住吉祥小手走到殿前跪拜皇帝。
吉祥近看德兴帝暗自吃惊,几个月不见,老头子怎么憔悴成这样了?
身有痔疾放任不管,脸上皱纹都长成了核桃,他眼里血丝密布,像是日以继夜久未合眼。
不至于吧,太子被废他还有其他皇子,随便挑一个都比原来的强。他又不是后继无人,怎会把自己磋磨到寝食难安?
裴砚舟说了几句贺寿吉言,抬眼迎上德兴帝求救的目光,不错,这次他无比确信,皇帝在向他求救。
但吉祥说过那是皇帝本人,祁渊在宫里也没发现异样,皇帝到底在惧怕什么?究竟是谁胆敢胁迫九五至尊?
随后他又发现,德兴帝说话时唯唯诺诺,每次开口都是简短的两三字,不停看向龙椅左手边,朝他艰难眨几下眼睛。
裴砚舟顺着德兴帝视线,面无表情地扫了眼司南絮,难道皇帝在暗示这一切都与他有关?
大殿之上,裴砚舟不能直视皇帝太久,他侧过身拍下手掌,候在殿外的魏平和钟朔将胡班主夫妇带上来。
“皇上,这是微臣及渭水百姓进献的寿礼《花缘错》,还请皇上恩准熄灯欣赏。”
司南絮看得直皱眉头,裴砚舟请戏班子唱一出皮影戏,就当是打发皇上的寿礼?
“放肆,万寿华诞理应彻夜通明,就为你一出戏熄了灯?裴县令,你才离京多久,就不顾宫里的规矩了!”
听到司南絮率先发难,其他大臣也厉声指责。
“谁没看过皮影戏呀,裴县令,你拿不出得体的寿礼,也不该寒碜人家乌托罕王子,怎能叫鞑靼使节看去笑话……”
吉祥正要辩驳,却见乌托罕王子面向皇帝,拱手笑道:“陛下,本王对皮影戏颇有兴趣,自进京后一直无缘欣赏,还请陛下恩准熄灯赏看。”
群臣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人家乌托罕王子都不计较,反而还很期待,这下司南絮也不好再阻止。
能在皇帝面前表演的曲目,事先都有人把过关,司南絮不担心裴砚舟趁机作乱,只是没能把他刁难下去心有不甘。
为了顾全大局,司南絮传话给德兴帝同意熄灯,老宦官赶紧安排下去。
不多时,这场别出心裁的皮影戏顺利上演。
曲目还是叫花缘错,乐调也基本没变化,但唱词和幕布人物全都焕然一新。
有别于之前唱姻缘,这首曲子唱的是渭水边境两户人家抱错孩子,其中一户被邻国麻逸的马匪绑了去,时隔多年几经波折方能团聚。
胡帮主夫妇唱腔感人肺腑,群臣逐渐被吸引进去,有不少人感动得落下泪来。
司南絮看明白了,这场花缘错与万里江山图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抒发了颠沛流离的百姓渴望重回家园的愿望。
如今鞑靼已向朝廷投诚,但在岭南,还有失散于麻逸的大梁百姓。前路险阻,行则将至,所有人都将担负起保家卫国的重任。
德兴帝看得泪流满面,司南絮在这一刻也挑不出裴砚舟的错处。
幕布透出微弱光影,吉祥晶亮眼眸在人群中来回睃巡,她看到格泰画师坐在王子身后,都在投入地看着皮影戏。
这时,范拓弯着腰走出人群,从侧门离开了德寿宫。吉祥拽了下裴砚舟衣袖,两人悄悄退至殿外,循着脚步声紧追不舍。
“他在那儿。”吉祥指着月光下手脚笨拙的背影,看他绕过侍卫爬窗跳进某处殿宇。
“那老东西好大的胆子,竟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擅闯皇宫,他赶着去见谁呀,还是想偷什么东西?”
裴砚舟看到他消失的地方,目光微凛:“那里是皇上的书房。”
吉祥心跳骤然加快:“他想对花朝蝶戏图动手脚,替他儿子脱罪?”
她追上去看到书房里隐隐透出火光,急道,“范拓要烧掉那幅赝作,毁灭范逸的罪证!”
裴砚舟没想到范拓有这种胆量,他赶过去推开窗户,只见范拓颤巍巍举起烛台烧了墙上那幅画,但室内除了范拓,还有个可疑的瘦削背影。
那人似有察觉倏然回头怒视窗外,烛光映进他金色眼瞳,阴森的神情令人不寒而栗。
吉祥眼前一片花白,耳边嗡鸣作响。
她紧握着裴砚舟的手抬起头,看他神色愕然与其对视,嘴唇颤抖着吐出一个名字:“范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