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答应,回去之后,就想办法解决小学校和这两个丫头的书本问题。
大凤和二凤的娘千恩万谢,甚至还要把仅有的几只鸡捉起来杀掉,但是被我们制止了,我们虽然饿,也有些天没见到荤腥了,但是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还是知道的。
这鸡,每天的蛋是孩子唯一的营养品,多余的还要换钱,纯纯的笨鸡蛋在城市里能卖到一块钱一个,我们不能把他们赖以生存的东西吃掉。
这是不对的,所以我们坚决不吃。
哪怕是最后出村的时候,她们家给了我们一筐土豆和地瓜,我们也没要,这些东西还是留下来,给他们去集市换钱吧。
我们年轻力壮,饿不死的。
甚至还笑着编了瞎话,说大部队离我们不远,很快就能追上,然后就有吃的了。
于是我们就那样饿着肚子,一点东西都没带,还把自己能留下的东西全部留下后,就再次出发了。
出发前的那天夜里,我们在村里的小院上点起了篝火,算是围炉夜话吧,大家看着旺盛燃烧的火苗,都说不出话来。
在这个小自然村,一个大山里的自然村落,没有电灯,蜡烛就是所谓的灯火,现在的篝火也是灯火。
这是什么呢?或许就是我们守护的对象吧。
我们做了一个小的讨论,很有意思,这次演习之前大家并没有太当回事,虽然现在被打的比较惨,被蓝军追的像狗一样,但是也没放在心上。
演习嘛,打完就拉倒了,回去该干嘛干嘛。
可是现在,我们突然有了一个感觉,有一个战友提了一个问题——我们不应该进村。
理由不是打扰到老乡,也不是怕蓝军发现,他的立论点是如果这是真实的战争,我们会把敌人引到这个村子里来,我们在这里过夜,就会让敌人更加残忍的对待帮助过我们的乡亲们。
在中国的这块土地上,他们是我们的亲人,但不是敌人的亲人,敌人不会对他们太仁慈的,所以我们进村是一个错误。
就算是演习,我们也不应该进来。
我不置可否,他说的很对,我们是不应该进村。
如果这是战争,或许我们这次进来,再出去的时候,敌人就会报复,也许还会屠村,那么就等于我们害了自己的乡亲。
这个立论点是正确的,所以不但我做了反思,大家也一并陷入了深思,我们当兵是干什么呢?
其实就是守卫国土,守卫乡亲们。
这次演习,虽然不是实战,而且指挥部和导演组也竭尽可能的追求战争的逼真,但是说到骨子里,我们还是没有认识到本质。
以前的绝对不能输,不能投降,是为了部队的荣誉,为了团旗、连旗的光荣,再或是为了自己的面子,自己的脸。
而现在我们的感觉是那些都不重要,我们必须要坚持打下去,战斗到最后一刻,其实是为了他们——我们的父老乡亲,为了大凤和二凤。
蓝军就是敌人,绝对不能把敌人放进来,这时我们才深刻的体会到刘老庄八十二勇士的决绝,生为男儿如果真有这一天,就算是战死了,我们也绝对不能退进村子里来。
所以面前的饥饿不算什么,把蓝军打出去是必须要完成的任务,哪怕那一刻我们都不在了,但是也要创造机会,让我们的后来者完成这个任务。
就这样,我们又出发了。
事后的几个月,我们把这里在的情况报告给了营里,营里又上报到了团里,最后团长做决定派三营回到这里做些什么。
我们用了六个月从山外面修了一条能简单通汽车的土路,还利用山里的小溪修了一个小型的简易发电站,并把溪水做了蓄水池的处理,村民们日常可以养养鱼,也算是多了一部分收入。
我们把小学重新加盖了一下,然后团里也决定由三营做为重点帮扶,以后每年都会到这里修缮公路和房屋,还会多赠送一些课外书及课本。
为的就是让这个自然村好起来。
我们将近六百多人的队伍,在这里没日没夜的一百多天,最后走的时候,同样是悄无声息,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村后来改了一个名字,就叫三营。
这里是我们永远的家。
而那次演习离开村子后,我们朝着目标方向,又走了几天,在野果、野菜和偶尔能弄到一些蛇鸟的情况下,终于来到了集结地。
这时,我们才发现,三营没了,一个六七百人的营,到达这里的只有六七十人,我带出来的算是最大的队伍。
营长和教导员在突围时也被判定阵亡了,现在的指挥官是七连的副连长,我们连也没突出来多少,九连全部加在一起不到一个班。
据说是指导员为了掩护连长主动吸引了火力,而连长为了掩护伤员也主动吸引了火力,最终打出来的就剩下这么点人。
我们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按道理演习的第二阶段已经结束了,现在的红军看起来已经不需要再做什么了,一切似乎都可以早早收工,接着和大部队会合后回家,返回驻地营区。
可是,导演组和上面的领导好像意犹未尽,有人提出来一个问题,那就是现在士兵什么是他们的极限呢?
“不能就是野战生存饿几天就是极限吧?”
“不然呢?”另一个参谋问
“战争,是一种煎熬”
然后这个人自豪的回答,他讲起了自己在南疆战役时的感受,尤其是与敌人对峙,在猫耳洞里的那段日子,才是真正的煎熬。
我们现在这些,都是小儿科。
要知道,真正的战争,不止是血腥还有残酷,更多的是意志的比拼。
于是,新的计划又产生了出来,上面决定组织演习第三阶段,代号叫作沉默。
与其说沉默,其实就是让我们这群打散的人员,就地的隐藏起来,等待大部队的反攻。
要隐藏,就免不了要组织相应的应对策略,坑道战是必须的。
我的小分队,仍然被整编成一个排,只不过好像我命里与二很有缘,这次的番号依旧是二排。
我要带着他们在一片小区山内,用最快的办法构筑好坑道,然后沉睡下来,等待唤醒。
当时时值盛夏,山里的气候多变不说,深山老林中的坑道极其难挖,那些老树的根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何况还夹杂着大块的岩石。
我们不仅要修建几道阵地坑道,还要相互互通,各种观察射击位置一应俱全,坑道里的厕所、炊事班等也要应有尽有。
当时,连天阴雨,我们既要躲避蓝军武装直升机的搜索和热成像仪的侦查,还尽可能的不破坏植被,避免被人家用光谱仪看出来。
所以很多土工作业都是夜里的时候,趁着月色加班加点干的。
坑道要深十几米,里面用松木加固,还要放上大量的土及其他沙石、草灰,尽可能的不被敌方的仪器搜索到,这种情况工程量不但大,而且特别费劲,很多树根用工兵锹是砍不断的,只能用小锯一点一点磨断。
与此同时,因为阴雨的原故,坑道内不但闷热,还潮湿,整个衣服和被子轻轻一攥就能出很多的水。
我们的人在那里,只能穿着八一大军衩和解放鞋,其他的只能丢在一边。
很多人长了湿疹和热痱子,尤其是湿疹,满满一后背奇痒无比,还没有药,只能硬忍着。
那东西还不能挠,一抓就破,感染了麻烦更大,所以痒的人死去活来。
与此同时,坑道内并不怎么透风,厕所的尿和屎也是问题,气味难闻至极,每次实在忍不住上一趟厕所,都要呕吐几次。
但是没办法,导演部给的命令,就是我们的主要城区已经被红军占领,我们必须的驻扎下来,等待红军大部队反攻。
在这期间,能做的只能是静默、沉默,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存在。
我们要做到就像消失了一样,在蓝军无数次反复的侦察中,在深深的坑道内,在暗无天日、一点光线都没有、如果不点蜡直接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坚守下来。
那真是可怕的静默,我的幽闭恐惧症就来自那里,我们甚至不知道白天和黑夜,也懒的点蜡烛,有的时候无聊就一起坐在坑道里摸着黑数科表上指针的声音,一数数上一天。
牛,能吹的已经全部吹完,连说话都没有人愿意多费一点唾沫,大家没有困倦,也不知道睡觉的意义。
反正睁眼闭眼都是黑的,在住的地方伸不起腰,在坑道里展不开胳膊。
我们开始向往着鸟语花香,回忆着之前的阳光明媚,有的时候会一起哼唱,但是没有什么激情澎湃的歌声,换来的经常唱的是一首叫《小草》的歌: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
从不寂寞,从不烦恼,你看我的伙伴遍及天涯海角。
春风啊春风你把我吹绿,阳光啊阳光你把我照耀,河流啊山川你哺育了我,大地啊母亲把我紧紧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