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得不承认,她羡慕,更嫉妒,嫉妒得发狂。
初次见周冉意的时候,她就知道她败了。周冉意比书上描写的,比她想象的,更漂亮,真的像是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她精致,秀美,端庄,大气,一举一动都娴雅端方,一言一行都温柔婉约,更何况她还精通诗词歌赋,犹善琵琶,能做霓裳羽衣曲。即便她现在病重,形容枯槁,依然难掩她的眉目如画,容色倾城。跟她一比,宋远知觉得自己就像是个丑小鸭,永远变不成白天鹅的丑小鸭。
她想起皇上留下来的那些诗作。南平国灭之前,他多作宫闱诗,其中至少有一半是为周冉意而作,文采风流,举世无双。她就是被他的这些诗偷走了心,像是疯了一般,想看看能被这样的人放在心上的周冉意,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现在她看到了,也死心了,争不过,就不争了,她一向想得透彻。
“宋远知拜见皇上,拜见皇后娘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她上前几步,跪下说道。
“平身。”皇上听到声音,把手里的药碗递给一旁的宫人,看了宋远知一眼,对周冉意温声道:“朕晚上再来看你。”
周冉意点点头,坐起身子目送他出门,才对宋远知说:“先生,快坐。”
宋远知示意鸢儿将手中的锦盒打开,道:“这是上次西征得来的千年紫参,我已经问过太医院了,说是对娘娘的病有好处,所以远知特来进献给娘娘。”
“谢谢你,先生。”周冉意即便是在病中,依然竭力挺直着脊背,脸上的笑容也是恰到好处:“你公务繁忙,还总是记着来看我,我已经很感激了,你还这样费心为我去找药,让我实在是无以为报。”
她心疼地看着宋远知:“我记得你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这样瘦,皮肤也是白白净净的,在边关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吧。你是女孩子,其实不必这样拼命的,军中将士这么多,何苦让你去拼杀受伤?”
宋远知鼻子一酸,口中却依然说道:“远知是为国尽忠,抛头颅撒热血,死而后已,不论男女,都是一样的。”
“莹琇,去把本宫新得的玉女桃花粉拿过来。”周冉意笑着对宋远知解释道:“这个是江南新进贡的香粉,说是敷了以后能让皮肤光洁白皙,恍若初生,你拿去试试吧。”
宋远知打心底里对于这些可能含了大量铅的化妆品不敢恭维,这也是她穿越过来之后一直以男装示人的一个原因。奈何皇后赏赐,她哪敢推辞,最多带回去束之高阁也就罢了,当即又跪下谢了恩。
周冉意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听闻昨夜的烟花很好看呢,可惜我睡得早,竟是错过了。你和我讲讲吧。”
宋远知略去了那些令人不愉快的细节,只着重讲了龙凤的形状和动态,恨不得将昨夜那样绚丽的烟花整个照搬过来。
“听起来确实很不错。皇上和我说,可以把烟花画下来送给我,我没有答应,我说我又不是看不了了,错过这一个,我还可以看明年的呀,他即便画功再好,画下来也成死物了,那还有什么意趣?”她玉面含嗔,似喜似悲,看得宋远知眼圈渐渐地红了。
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周冉意没有明年了。可她什么也不能说,还得装出觉得周冉意这番话很有意思的样子。她第一次觉得,能预知别人的命运,可能并不是什么好事。
“娘娘说的是,烟花这种东西,必得亲临现场去看,那才有意思。所以远知恳请娘娘,满朝文武,天下百姓也都在恳请娘娘,企盼娘娘尽快好起来,和我们共看这盛世烟花。”
“我明白,即便是为了怀璟,为了明生,我也会好起来的。”
柳怀璟是当今皇上的名讳,而柳明生就是他们的儿子了,现年不过三岁,正好是宋远知晴空一声霹雳掉在天璇殿顶,把天璇殿砸出一个大窟窿的那天出生的。
宋远知很难不怀疑,柳怀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对自己信赖有加的。嫡长子降世,天降神人匡扶社稷,自然是天大的祥瑞了。至于把穹顶砸出一个大窟窿这种事情,自然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然而一年后,周冉意再次怀孕,不足三月即小产,她的身子就是在那个时候垮掉的。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打击,让她差一点点就救不回来了,如果不是因为放不下丈夫和孩子,她也不会缠绵病榻这么多年,一直摒着这一口气不肯咽下。
如果周冉意知道就在这一年,她的丈夫移情别恋,她的长子也因故夭折的话……
这个女子的命,也委实太苦了些。若真到了那一天,也许死亡对于她来说,反倒是种解脱。
宋远知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紧紧地揪了起来,每喘一口气都扯得生疼。
她觉得她不能再这么冷眼旁观下去了,她得为她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