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建议宁妈妈入住精神科,由专业的医师进行系统治疗。
宁欣问了一下大概费用,带着妈妈走出就诊室。
消毒水味,药剂味充满鼻腔。
哀声,叹气声充满耳膜。
这是个磨人心智的地方。
宁欣牵着妈妈的手,与其他病人擦肩而过。
她开始寻思,暑假什么兼职能赚更多的钱。
宁欣和妈妈回棚户区时,看见自家门口站着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女人穿着灰色的工作制服,黑色的盘扣布鞋。
是盛昱的妈妈。
宁欣心一颤,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又在盛昱妈妈投来目光时,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她牵着妈妈走上去:“阿姨。”
盛昱妈妈看了眼宁欣,又看了眼宁妈妈:“我想和你谈谈。”
宁欣点头,打开门:“阿姨,您进来坐。”
“不用了,我在门口等你。”
宁欣点头,把妈妈安顿好,然后轻轻闭上房门:“阿姨,你想和我谈什么?”
盛昱妈妈语气很直接的不高兴:“宁欣,我很理解你的家庭情况,小昱喜欢你,这事儿他愿意,照理说我不该说什么,但是你是不是也应该理解一下我这个做母亲的心情。”
宁欣攥紧拳头,轻咬着嘴唇没应话。
盛昱妈妈重重呼吸,像是在隐忍怨气:“我们家小昱从小就懂事,成绩又好,谁不说他是乖孩子,今后有大出息啊?可是,他现在居然为了你,为你撒谎骗钱,你让我怎么接受我的孩子变成这样!”
撒谎?
骗钱?
宁欣背脊一紧,抬眼看过去,磕巴:“骗、骗钱?”
“你不知道?”盛昱妈妈颤抖着下巴,“三月那会儿,跟我要了九百块说是什么培训,我上周才知道哪有什么培训!我问他,他不肯说,他天天除了学习就围着你转,难道那个钱不是给你了?”
三月?
九百块?
宁欣立马想起来。
是房东私自闯进来咄咄逼人要赶人那天,盛昱拿着九百块给她交了三个月的房租。
“盛昱确实给了我九百块钱。”宁欣承认,又解释,“但那是IOI比赛的奖金,阿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盛昱他不会做这样……”
“我倒希望是误会!”盛昱妈妈打断宁欣的话,“你承认那个钱是给你了,对吧?所以,他确实骗了家里九百块钱,为了你。”
宁欣唇瓣张开,又闭上。
她不知道说什么。
远处的太阳落山,工地后的天际是红色的。
宁欣手心,背脊,都是汗。
盛昱妈妈看着宁欣,没有心软:“还有你说的那个IOI大赛,他根本没去参加。”
“什、什么?”宁欣眼眸睁大。
“你一月初是不是去参加拳击比赛了?”
宁欣立马猜出事情端倪,红着眼睛说不出话。
盛昱妈妈把话说完:“你参赛时间和他的比赛时间撞了,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报名参赛,因为要留在这儿帮你照顾生病的妈妈。”
宁欣感觉心脏被重重的、结结实实地锤了一下,很痛,痛得无法喘气。
她无力地垂下头,颤声:“对不起。”
“我不是来听你说对不起的,宁欣,我知道你是好孩子,过得很艰难,但是盛昱…”盛昱妈妈声音发涩,“我们家,也不容易。”
宁欣不敢抬头,不敢说话,只是使劲儿地掐着自己的手心。
“我和盛昱爸爸在这座城市做着最底层的工作,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盛昱,可你现在,在阻碍他的前程,你知道吗?”
宁欣还能想起上学期盛昱兴奋地告诉她IOI赛事的相关。
他说那个是国际赛事,能有参赛名额不容易。
他说那个赛事很有权威和分量,获奖的话可以获得国外名校的研究生名额。
他说那个奖项对以后的工作都是浓墨的一笔…
可是因为她,他放弃了。
盛昱妈妈语气重:“你在拖累他!”
你在…
拖累他……
宁欣没忍住,掉了两滴眼泪。
盛昱妈妈闭上眼睛转身:“我说这些我心里也不好受,但他是我儿子,你就当我是个恶人,我希望你主动和他分手。”
说完,她抬步就要走。
宁欣猛地抬头,终于开口:“阿姨,你等一下。”
宁欣进屋,再出来时,手上拿着九百块钱。
她颤颤的递过去:“阿姨,这九百块,还给你。”
她再次道歉:“对不起。”
盛昱妈妈抬手抹了抹眼角,把钱推回去:“你拿着,我不是来要钱的。”
她的来意,很明显。
宁欣保持着递钱的姿势。
她想请求,不要让他们分手。
她不怕累,不怕苦,今后会更努力的做兼职,不会让盛昱再做这样的牺牲。
所以,可不可以,不要让他们分手。
可是她对盛昱的拖累,那么赤裸裸。
她内心的挣扎和保证,那么不自量力。
她的请求,说不出口。
盛昱妈妈没收钱,直接离开。
宁欣转身回房,房门缓缓闭上时,她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老廖。
老廖用一种‘戏玩’的神态望着她。
宁欣感觉厌恶。
房门闭上那刻,她感觉全身力气被抽走了一般,背靠着房门下滑,头埋进膝盖里,眼泪不受控,啪嗒啪嗒掉。
她不敢哭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宁妈妈走过来,手指轻轻拍宁欣的头:“欣欣,怎么了?想吃冰淇淋吗?”
宁欣浑身怔了一下。
她想起以前。
那时,她还是个想吃冰淇淋就假意哭泣闹脾气的女孩。
宁欣双腿一软,跪地,扑上去抱住妈妈,噎着嗓子呜呜哭出声。
宁妈妈轻轻拍她后背:“别哭了,等你爸爸下班,我让他去给你买冰淇淋。”
“呜呜呜……”
“欣欣,你忘了吗?你爸爸的摩托车可快了,很快就给你买回来,别哭了。”
宁欣手心捏着九百块钱,一个劲儿的抽泣,一个劲儿的摇头。
她不要冰淇淋。
她要盛昱。
要爸爸。
还有以前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