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威死了，李善阿娘身的牙印竟真的奇迹般地开始退了。

李善爹本该如释重负，但现在却脸发僵，应是心里头

挂念着邓威为啥半夜在李善家门口转悠，他死前有没有听到什么。

但人都死了，也出不了什么纰漏了。

总归步骤没错，邓威收了鸡，就是答应换命，没什么可担心的。

按照铃医的说法，只差把高价买来的药煮开喂给李善阿娘了。

这样就能彻底摆脱李善这个冤鬼了。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却远远出乎李善爹的意料。

在他的预想里，邓威是个绝户，死在家里，恐怕得臭了才会被发现。

他孤家寡人，死在家里太正常了，左右怀疑不到李善爹头。

可现在邓威死在外边，还死得蹊跷又吓人，惊动得整个镇子都人心惶惶。

村长了解清滩埠每家人的情况，邓威这样的一时想不开，自杀也没准，不然干嘛半夜去坟呢？

但自杀，不会搞得浑身是伤。

又或者是遇着野兽了？

清滩埠前几年老是遭狼灾，所以家家户户都备着猎枪，不是杀伤力多强的，是霰弹枪，射程短，但平时打个鸟、打打野免子不在话下。

但清滩埠以前遭狼灾，哪回不是吃去半个人？邓威虽然浑身是伤，却一块肉都没少呢，而且要是野兽，怎么那只鸡一点儿没动？

邓威的样子邪乎得很，肉都烂了，像是死了好些天的，就算是大暑天也烂不了这么快吧？

有人害怕，想去镇子的派出所报案。

这事越传越邪乎，派出所还没来人，清滩埠又有怪事：好多小孩夜啼，因为看见邓威化成厉鬼站在窗前。

这桩事很快也传到了那个曾经帮我爹做法的高人耳朵里，高人这次没用请，自己就来了。

高人次来，是穿着宽袍大袖的道士服，竖着髻的，这回大变样，剃了个清爽的光头，换成了僧服，脚踩一双极其便宜的草鞋站在十字路口，一抿唇能看出嘴缝过钍村长的地就在十字路口，正弯腰创地呢，高人一说来驱邪的，他锄头都不要了，将高人请到家中。

那个被“厉鬼”吓哭的孩子，就是村长家的。

高人给了孩子一块糖，和孩子说了会话，孩子说得绘声绘色，高人听得仿佛自己都看见邓威了。

孩子才八岁，口才真好。

高人又给了几块糖，孩子都塞进了嘴里。

高人摩挲着光头，打算去看看邓威的尸体。

邓威一来没亲人，二来他死得实在吓人，村里没人敢管，就停在村长家。

村长的意思是，邓威活着的时候是个好孩子，甭管“厉鬼”的说法是真是假，这么扔着不管太可怜了，打算今天就让他入士为安。

高人觉得，村长的儿子会看见邓威也不奇怪了。

不过既然尸体就在这里，也不着急了。

高人先在村长家吃了顿便饭，炖的免肉，是前天打来的野免，香得很。

高人是光头和尚，却革素不忌，率先啃了个大腿肉，村长也没说什么。

高人吃罢饭，还对着村长家打免子的猎枪念了段经度业，才慢悠悠去看李善。

他身后浩浩荡荡跟着好些人，不亚于李善死那天镇民前赴后继去破庙看李善的场面。

不同的是，看李善是看热闹，看邓威，是在恐惧着什么，生怕自己也死得这般难看。

高人到底是高人，进去观摩一圈，再出来依旧面不改色，声音也不打颤，就问了一句话：

“邓威最后见到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