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爵爷,伤者名唤张三,本是漕河戊字号码头上的一个装卸班头,因为斗殴受伤到芝宝林里医治,与江落雁无冤无仇,从前也没有半点纠纷征兆。”
谢南继微躬着身子跟在顾淮身后,一路快走加之语速有些快导致有些气喘吁吁。
京兆府尹已不是小官,统管玉京城吃喝拉撒有事直接向首辅严相汇报。
即便是六部九卿来了腰杆子也拔得溜直。
可在顾淮面前,谢南继表现得极为谦恭有礼,仿佛在接待严相视察一般。
表面恭敬,他心里却骂死了今日当值的治安巡捕班头。
不仔细打听打听就随便乱抓人。
惹了别人也就罢了,三更半夜顾淮亲自上门询问屁大个案子,可见跟那女医家关系不一般。
女医家着实美丽,那清冷小模样也十分可人。
从顾淮从进门就阴沉脸色上判断心情很不好,莫非……
‘这是他养的外宅?!’
谢南继暗自打了個哆嗦,一路疾走小声介绍案情,心也揪在了一起。
谁都敢得罪,就是不敢得罪顾淮。
顾淮要是生气了这身绯色官袍就没了。
忽听顾淮问道:“人现在怎么样?”
“张三被针法施虐,送到敝衙医馆时还在痛苦惨嚎。”谢南继忙答道,“不过现在没什么事了,休息一晚也就好的差不多了。”
顾淮停下脚步噗嗤一笑,“南继兄,我问的是江落雁怎么样?”
‘笨呐!’
谢南继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堂堂顾爵爷怎么会在意一个苦哈哈怎么样,自然问的是江落雁。
忙道:“江先生情绪还算稳定,不过……”
顾淮蹙眉,“不过什么?”
“爵爷还是亲自看看吧。”谢南继心说:你们两口子的事,咱可没法插言。
进侧门来到治安衙临时拘押牢房,院子里只有一盏昏暗孤灯深沉夜色下仿佛一点鬼火在天上飘。
几个衙役已快跑到女监牢房门前开门,一行人进门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尿骚味。
“爵爷还是在书房稍坐吧,下官把人直接带过去就是了。”
谢南继小心翼翼的道。
顾淮却摇头,“先看看。”
众人一路走,也引来了栅栏门里女囚犯们惊恐的目光。
谢南继反而有些放心了。
看来不是外宅。
不然哪有“先看看”的道理。
终于来到一扇栅栏门前众人停下脚步,牢头上前打开精钢锁链推开牢门,躬身退到一旁。
走廊昏暗光芒照进囚室里仿佛变成了昏黄幕布,依稀间看到墙角处露出一双白绣鞋,一团白影躲在阴暗里仿佛一只冥府偷偷溜进人间的阴灵。
顾淮稍稍低头进囚室,颀长身材挡住了外面的光,负手打量着蜷缩在墙角双手抱膝的江落雁。
也迎上一双意想不到的眼睛。
那双美丽眸子直勾勾看过来显得有些呆愣,却给人一种笑嘻嘻的感觉好像在看着什么十分好笑的人或事,诡异地让人毛骨悚然。
俏丽已极的小脸儿上依然干净,但从前那种骨子里的清冷之意已消失,嘴角稍稍勾起露出一分讥讽的笑,也不知在讥讽着谁。
顾淮微蹙眉头。
恶念技能之下没有察觉到任何负面情绪能量,说明自己不是她嘲笑的目标,但从她诡异笑意中品味出一丝躁动。
那是一种强压在心底的暴虐,仿佛一朵艳丽罂粟伺机以待释放出令人疯狂的毒素。
江落雁变了。
不好说变成了什么样子,但女主攻略帖里那个外冷内热美丽善良的女孩子完全变了样。
或许从虐猫那一刻开始她就变了,一点点滑向了不见天日的深渊。
那个装卸班头也算倒霉,刚好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嫂夫人,是我。”
顾淮凝视着那双暗藏疯狂的眼眸。
江落雁笑容愈发诡异渗人,淡淡道:“是他让你来的?请顾大人替小女子谢谢他,亏他还记得我。”
笑容消失,眼眸里的疯狂也淡去。
江落雁不再说话,收了收脚,目光平视面前的官袍,似乎又回归到惯常的清冷形态。
顾淮摇了摇头转身出囚室。
“嫂子!”
身旁闪过一道白影,风萧萧已跃进囚室,蹲身搂住了江落雁,心疼地哭出声来。
“姐姐不哭,我没事。”
江落雁反过来安慰风萧萧,仿佛看到亲人般抬起挂着镣铐的手,轻轻给风萧萧擦去眼泪,淡淡道:“我很好,真的,从没这么好过。”
牢门外,顾淮蹙了蹙眉。
一旁的谢南继已彻底放心了。
既然称呼为“嫂夫人”说明不是顾淮的外宅,顾淮也没生气,一切就好办了。
谢南继不由暗自好奇起来。
既然有“嫂子”就有“兄长”,能被顾淮称之为“兄长”的人可不多,但哪一位的夫人都不应该出现在芝宝林、出现在牢房里。
这个女子的身份耐人寻味。
“按律该如何处置?”
听到顾淮的问话,谢南继忙稍稍欠身,“按大虞律,医家无辜伤害病人该吊销医馆牙贴店薄,终身不得行医。”
所谓牙贴店薄就是经营许可证。
医家治病救人历来被人尊崇,民间地位也高,无故伤害病人的医家就算害群之马了,这样的人自然不可继续行医。
顾淮点了点头,“就按律法办吧。”
“……啊?”谢南继反倒楞了,“这、这……”
不知这位“兄长”是谁,既然跟顾淮攀上关系还能按律惩办?
此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其实可操作空间还是很大的,没出人命就好办,只要用银子堵上受害者的嘴,民不举官不究就完事了。
可是顾淮语气中没有丝毫通融的意思。
好像一位青天大老爷。
“牙贴吊销,人就可以放了吧?”顾淮问道。
“是的。”谢南继忙欠身答道。
顾淮笑道:“那好,人、我要带走。”
谢南继忙摆了摆手,示意牢头开锁放人。
一切你说了算。
你说吊销就吊销。
你说放人就放人。
可着你高兴。
一直把顾淮一行人送出侧门,谢南继望着马车的背影连连摇头。
看不懂。
实在看不懂顾淮想做什么。
……
不仅是谢南继看不懂,风萧萧也看不懂顾淮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