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似乎是在一夜之间长大的,我想过父亲的病撑不了多久,但我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本以为当年娘亲去世过后,我早已看淡了这些,但父亲的与世长辞还是让我着实难过了许久。
只是我再也不是小孩子了,那等撒泼打滚痛哭流涕的事,我不能再由着性子做了。
那一天,我被迫长大了。
起初我以为,生老病死,人世常态,我该平常心才是。
可看着空空荡荡的忠贤堂冷清寂寥,再也听不到父亲咳嗽的声音了,我终是忍不住,一个人蜷缩在父亲的榻上狠狠哭了一场。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讨厌人生的别离。
若我能有得选,等我老了,一定要做走在前头的那个人,好好叫别人尝尝这钝刀子割肉的锥心之感。
哭完了也就撂过了。
外面的丧仪还等着我主持呢。
哥哥回来的时候,我是带了怨气的,一个月前就往朔方寄了信,父亲等他等的望眼欲穿,终究还是没能赶上最后一面。
父亲的灵堂前,我第一次朝哥哥发了火:“兄长以为,寄出去的家书还像上次那样把你从朔方诓骗回来是吗?”
我苦笑一声,报应不爽,要是没我当初的自作聪明将哥哥诓骗回来,也就不至于让他不敢再看家书,从而错过了和父亲的最后一面。
怪来怪去,我才是那个最该怪的人。
哥哥心里压着怒,全朝着我那位新嫂嫂身上撒了去,算起来,她应该是这里最无辜的人了。
无辜被卷进侯府风波,无辜被卷进京城深水,无辜遇到了哥哥......
一个不爱她的男人,是不会怜惜她的。
她跪在那里,高高举着孝服,倔强不肯退缩的样子,让我起了一丝丝怜意。
她有什么错吗?
最大的错,就是嫁了我们谢家。
敢和我兄长这么硬杠的女人,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倒是多少让我有点意外,但认真说起来,她身上让我意外的地方太多了。
就好比此刻她居然敢偷偷将哥哥屋里那个通房给放了。
我刚从外面回来,正好就在前院碰到了她,带着两个婢女准备出门。
她似乎很怕我,虽然平时我们偶尔碰见也会打招呼,但这次...不对劲!
眼神闪躲,飘忽不定,说是去三清观拜真人,但我瞧着怕是另有打算。
初夏清风徐来,吹乱了她的发,她的眼睛像防贼一般紧盯着我,她身后的婢女随手将一缕秀发挽到耳后,头垂的极低。
但我还是认出了这人。
我心里好笑起来,敢堂而皇之的将哥哥屋里的人送走,这胆子还不是一般的大呢。
见我迟迟不肯离去,她急切催我:“婶婶还在等我呢,我先行去了。”
我故意没戳破她,待她走后,乐弯了腰。
妙啊,妙啊。
后宅里的手段,我不是没见过。
但这种手段我还是第一次见。
将人乔装打扮送出府去,也不知道那位痴恋哥哥的通房是怎么愿意的。
我去了哥哥的屋子,他正在在沙盘前推演排兵布阵,瞧我进来,问我:“怎么了你这是?乐成这样。”
我自顾自的拿起茶壶倒了杯水喝,笑着告诉他:“哥,你这个媳妇不得了,你猜她把你屋里的那个什么什么蔻如何处置的?”
哥哥似乎不喜欢提到她,一听到我提起嫂嫂,脸上的笑意僵住,垮下脸来:“不是关在柴房里了吗?”
我摆摆手:“非也,她把人送走了!”
哥哥漠不关心,言语中带了蔑视:“妒妇一个,愚蠢至极。”
这时候,多荣过来,在我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我一听,更乐了,朝多荣挥挥手让他下去。
“哥,你别把人看低了,你以为她是将人大棒子撵出府了吗?”
我摇摇头:“她把那人的身契还给人家了,还乔装打扮了一番,偷溜着送走的。”
哥哥一愣,和我一开始的反应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