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北郡的道路，冰雪遮天，让山林河川都消融在漫天迷蒙的白色雪雾中，看不清往日模样。一两只乌鸦飞过头顶，因为难以寻觅一口吃食，心情焦躁地“呀呀”鸣叫，更是将天地一白涂抹上些凄凉的底色。

从王都出发明明还像是深秋的季候，可越往北走天气便越冷，阿善坐在马车上，嘴唇间吐出白色雾气。她幸福地伸个懒腰，感叹自己的先见之明，虽然此刻包裹的像个雪球，但总比那个开始感冒发烧的老头儿要好些。

“医不自医啊，咳咳！”药理协会会长夏念自我解嘲，老脸上尽是大写的尴尬，但他的自圆其说并未赢得同行者的一点儿共鸣。

阿善偏了脸笑着说：“会长那边又不是神社，尽是些下毒害人的勾当，和治病救人啥的没一点儿关系吧。”

“偶尔也帮人解解毒的……啊啾！”老头儿狠狠打完一个喷嚏，不住搓揉着发红的鼻子，嘴里却仍忙着还自己一个清白：“虽然与神社医道不同，但总归是一家，看病也能打个内部折扣。如果到我老弟那里，直接记账没商量！”

“您老说的都对啦。”阿善撩开车窗上的厚布帘子，看到天空又开始白雪飘飞，于是嘻嘻笑道：“您说，您老这么冷的天儿去北疆，到底有什么不得了的差事？”

“不能说不能说，总之和你们没关系。”老头儿连忙摆手。

“用屁股想也知道。您老出动能有什么好事，是去给那边下毒的吧？”阿善眼眸闪动，注意到老头儿脸上不自然的表情，便岔开话题道：“话说，今年冬天比往年冷好多。”

“大暑必有大寒，今年夏天确实热得反常。”夏念说话时羡慕地看着阿善厚实臃肿的装束：“不是谁都有钱像你一样穿的暖暖和和的。”

“会长还能没钱？”阿善乐道：“看来药理协会也没啥前途嘛，那您就别老瞎想着忽悠麦儿啦。”

到了前面集镇，正是中午吃饭的时辰，一个鼠头鼠脑的老家伙一声不吭挤上了饭桌，吓人一跳。

“你是鼠王？来接头的那个？”阿善并不意外也没遮遮掩掩，反正同桌的夏念也不是干什么正经勾当的，不必隐瞒。

“我负责和你接头，北方王庭那边，我可以帮你传话给格云桑奇。”鼠王往嘴里放进一块牛肉，嘴巴快速嚼动，胡须也跟着凑趣地摆动，形象真如同一只刚从阴沟里爬出来偷食的老鼠。

阿善也跟着夹了一筷子肉，小声说道：“我要和她见一面，能传话不？”

“难，两边边境昨天都刚刚封锁了。”鼠王皱了眉头，嘴却没停：“我想想办法，有什么说得过去的理由的话，还能试一试。”

正说着话，酒店的门忽然打开，跟着风雪一起涌进来的，是一群衣着考究的贵妇和仆从，大呼小叫地占据了所有的空位，还赶走了几桌菜都没来及上的客人。

“糟糕，边境这一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皮货过来，难道要我们娘儿们等到明年再来？”说话的是个身材火辣的少妇，模样标致，看起来是这群人的中心人物。阿善见这人有几分眼熟，只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小夫人说的是呀！只怕封个两三年就更糟了！”一位胖妇接着说。

少妇却大感不满：“呸呸呸！乌鸦嘴！老爷今年特意批了做冬衣的款子，不趁着买些毛皮，难道让金币生虫子去？”

“对对对！小夫人可是咱们阿德瓦罗伦的脸面呢！”另一位瘦小的妇人说道：“可恨那萤火城的守军竟是不给城主大人一点面子，回去定要告他们一状！”

——阿善突然想起来，这少妇是暴发小队在阿德瓦罗伦参加春神祭典时劫持过的参赛者之一，没想到这位还真当上城主的如夫人啦。不得不说，那未曾谋面的老贼确有几分眼光，审美在线，选出的这位确乎千娇百媚，一看就是惹祸造作的狐狸精。

“哎呀呀，几位夫人是想要北方来的皮货？在下倒是有些门路。”阿善听着妇人们议论，不由自主便靠了过去：“只是您也知道，当下价格有点贵……”

“价钱没关系，只要东西好！”领头的少妇大喜，但看到搭话的竟是个没多大的丫头，兴趣一下子浇灭了大半，脸上表情错综复杂。

“我们与北方有固定的贸易往来，虽然边境封锁有些不方便，但总能想到些办法，就看您信不信了。”阿善不慌不忙说着：“我们可以先签协议，货送到了给您就送过来——价钱嘛，一货一议，您看怎么样？”

“可以，但没有现货，就没有定金。”少妇觉得对方如此笃定，说不定有几分把握，购物的兴趣又被勾了起来：“给我们送去阿德瓦罗伦，运费可以算在价格里一总算。”

“运货不方便吧。”阿善精明地笑着，态度既倔强又恭顺：“到了城里就是您的地头了，万一城主大人不认账，我们可承担不了损失。”

“那我们就在萤火城南边的白蚁屯等好了，要多久？”阿善对城主大人不敬，少妇却并无反感，满脑子都是败家的欲念。

“那就这样说好了，一个月为期，准定给您送上最好的皮货！”阿善拍拍小手，脸上笑开了花。回到自己饭桌上，阿善把刚签好的协议小心放进便袋，得意地将眉毛对着夏念会长一挑一挑。

“真有你的，还没到地方就又赚了黑心钱。”夏念郁闷不已，那帮败家娘儿们看样子不会需要毒药，不然他也能发个小财，买件厚实的冬衣御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