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几秒,手机里传出梁权的声音:“大少爷,我找过了,除了老爷平时吃的降压药,没别的药瓶,我闻着屋里没有酒味。”
“好,你看着他,我马上过去。”
江妍反应不比顾聿珩慢,几乎同步,两人穿戴完毕,出家门,上电梯,跑到地库取车,开车之前,顾聿珩挂断电话,屏幕显示通话时间定格在三分三十三秒。
开车上路,顾聿珩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动作迅疾,并不忙乱,只是眼底一闪而过的焦躁,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感受。
黑色越野车冲破风阻,飞速前行,车外的景象成倍速地后退,江妍坐在副驾驶,张张口想说几句宽慰的话,话到嘴边生生止住,她就是名医生,对于安慰家属的话术她再清楚不过,无非是“不要担心,相信伯父不会有事……”之类的,她不想用不疼不痒的场面话来搪塞顾聿珩,至少要等到见到顾伯远的面,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一千不如做一件,无论如何,她尽力帮他便是。
四十分钟的路程,顾聿珩二十多分钟就到了,早有下人在门口守候,见是熟悉的车,立刻把院门打开,车子几乎不减速,长驱直入。
停在后院一幢别墅前,江妍一路跟着顾聿珩的脚步,上楼来到顾伯远的房间,顾家的家庭医生许峰早就到了,初步检查,顾伯远体温38℃,血压达到170/100 mmHg,床头心电图提示心肌缺血样改变,由于没有大型检查设备,目前初步判断是心脑血管意外。
顾聿珩向许峰询问详情,江妍疾步走到床边,看向床上一动不动的男人,男人头发花白,面色灰败,形如枯槁,毫无生气,只有胸口微不可见的起伏,证明人还活着。江妍微怔,这张脸仅仅七八个小时未见,乍看竟有些陌生。
其实顾伯远的年纪不过五十出头,江妍在医院见过很多这个年纪的人,或是病人,或是家属,保养得当的,身体和外貌完全不输四十岁的中年人,根本算不上多老,但顾伯远正好相反,他的样子比他的实际年龄至少大了十岁,心理年龄超过得更多。
一瞬间,江妍喉头酸涩,眼眶渐渐发热,她静静地注视着面前这张棱角分明的脸,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印记,此刻,抛开爱恨纠葛,没有贪嗔痴怨,面前躺着的只是一名再平常不过的病人。
人生如沙,老天爷待他不薄,不用他努力奋头,就给了他一整个沙滩,可他偏爱抓住其中不属于自己的一把,执念、妄念、欲念,他舍不得放开手,可握得越紧,流得越快,最后,流沙入海,一无所有,再回头时,物是人非。
江妍慨叹,很多时候人不能和命争,注定也好,缘分也罢,人生如同预设好的剧本,剧情如何发展,在某个节点遇到什么人,发生什么事,完全由不得自己做主。
救护车的鸣笛声越来越近,有人取来了医用担架,顾聿珩和几个人配合,把顾伯远抬到了担架上,到楼下时救护车也刚好停下,随车医生下车接病人,江妍意料之中地看到了急诊科的老同事,对方看见江妍,也是面露诧色,下一秒,所有人注意力齐齐转移到病人身上,上心电监护、吸氧,一路拉着警报把顾伯远送往云川医附院。
入院后,顾伯远马上被送入影像学检查室,急检MRI,脑血管造影,几分钟后,诊断很快明确,颅内出血,出血量超过30ml并破入脑室,他的病情完全符合心脑血管意外的症状,这和之前许大夫的诊断基本一致。
但江妍没有料到的是,检查结果显示,在顾伯远的颅底发现了异常血管网,这种异常的血管网在脑血管造影上形似烟雾,此次自发性颅内出血,就是由于烟雾状血管合并的微动脉瘤破裂出血导致的,而这种疾病属于比较罕见的进行性脑血管疾病,它有一个形神兼备的医学名称:烟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