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院子里替您拖延时间,您赶紧走。”她笑起来,眼眶微红:“不过我们定会再见的,等您落了脚,可以给我们写信,我替您转交给老爷!”
颂春说完,忙挣脱她的手,将门合上,缝隙里只看到她通红的眼睛。
容昭擦掉脸上的泪,转身往巷子口跑去。
而容府主院里,徐氏仍在哀泣,而容齐仿佛脱了力,他仰躺在锦被上。
“别哭了,我已遣人去袁府,请袁老爷按律处置容书,不要留情。”
徐氏猛然睁大眼睛,她不敢置信地起身看着容齐:“书儿是您的亲生儿子!您宁愿护着容昭这个养女,也不愿救书儿吗?”
“若有其他法子,哪怕是掏空我容家的家产,我都救他,可是没有。”
“有,老爷,你只需同意让容昭去与袁耀结冥婚,袁夫人便同意不再追究此事!”徐氏慌忙上前一步,扯住容齐的袖子。
却见容齐满眼失望地望着她,她感觉心头一痛。
“你也是女子,怎可说出如此恶毒的话!”
徐氏一怔。
“我容府对容昭,仅有十年养育之恩!你要我,凭这十年的养育去要了她的命吗?这公平吗?”容齐几乎声嘶力竭,脖颈上血管明显,目眦欲裂!
徐氏顿时瘫坐下来,屋内只有容齐剧烈的喘息和她低低的哭泣声。
屋内没有燃烛火,小厮见主君和主母争吵,也不敢进来点灯。
半晌后,容齐听见徐氏开了口:“既然你都知道了,又为何不休了我?”
床榻上消瘦的男人阖了眼,他叹了口气:“我已时日无多。”
徐氏抬眼,看向拢在锦被中的男人。
他明明也才四十多岁,怎么就到了日薄西山的地步呢?
“不会的。”她摇头:“我给您请最好的大夫。”
容齐摇头,他望着床顶的帷幔:“等我死了,你好好经营家中的铺子,想来凭这些铺子,你也能过的不错了。”
话音未落他又咳起来。
半晌后他接着道:“书儿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虽也不忍他小小年纪便丢了命,但也别无他法。”
徐氏听到这里,又不可抑制地哭起来,她的书儿啊,才十六岁!
“你若是觉得家中人丁稀少,也可以请族亲从旁支过继个孩子到膝下抚养,这些全凭你喜好,我没有意见。”
“老爷……”徐氏哭着喊道。
“昭昭到底不算容家人,你别为难她。”
说完,容齐突然偏头吐出一大口血。
徐氏连滚带爬地冲出房门,大声喊:“来人呐,去请大夫!”
容府乱成了一团。
这些容昭都不知道,她赶在城门下钥前出了城。
马车是常见的样式,赶车的是府里的张叔,也算是从小看着容昭长大的长辈。
见她来,张叔顿时红了眼:“出来就好出来就好,小娘子这也算脱离苦海了!”
容昭想扯起笑,却发现不自觉地落了泪。
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她遥望了淮县城门最后一眼。
天色昏暗,张叔赶着车走上了官道,连走了一个晚上,才走到邻近的宿州县。
两人早已疲惫不堪。
容昭觉得这样不眠不休地走下去也不是办法,便想在此休息半天,下午再继续赶路。
张叔下车去买了几个油饼子,递给她。
容昭只拿下来一个,其余的又给了张叔,只道自己吃不完。
她从怀里掏出那封带着体温的信,就着晨光看了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容齐已经不算遒劲的笔力。
“吾儿昭昭:
展信安。
仍记得当年那个小姑娘,一晃眼,你已成人,好像亲自养大了一株牡丹一般,为父很是快慰。
若我身体康健,容书争气,那我此生有儿有女,该是多好的光景,可惜事与愿违,这些终究还是黄粱一梦。”
写到这里,似乎已经花光了容齐全部的力气,下面的字肉眼可见的虚浮起来。
“未照顾好你,我心甚疚。且知徐氏谋划,也为时已晚,使你受尽委屈。
为父大限将至,但请你切勿伤怀。你双目异于常人,或我父女二人,仍有相见之期。
若未见到我的魂魄,那你便当作我仍在世,虽似苟活,但终算平安。
我年少时也曾去过不少地方,风景之壮阔非言语可形容。山河大好,使我并不想拘泥于官场,不想被功名束缚,也终得自由。
但或许这也非真正的自由。
如今大胤风雨飘摇,请你小心为上。
旧俗施与女子众多枷锁,望你挣破,为父在淮县遥望你,盼你珍重!”
不知不觉间,容昭已泪湿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