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之前,我从未感到这是一个问题,有一天我竟需要和一个在交往的男人沟通协调欲望、时间、精力,仿佛我如狼似虎而他无法满足一般。
“我觉得或许问题在我们缺乏联结吧。”我说。
“你知道吗?你让我如履薄冰。我知道稍微没有照顾到你的情绪,你马上就会缩起来。你的行为模式始终没有超越。”他说。
若是以前听到他这样说,我要么会生气要么会自省,生气他的指责和评判,自省自己是否如他所说。但如今——我只反问:“我为什么要超越,为了让你舒服和满意?我为什么要让你满意?”
超越只能来自自我要求。反而他越指望我超越,我越反感。是为了谁的福祉,你的还是我的?
“成熟的恋爱关系不可能发生在不成熟的心智上。”他说。
“恋爱关系,我们是吗?”我笑了。我都不知道现在算什么。
“我觉得你始终没有拥有过成熟的恋爱关系。”
“你拥有过?”
“我们可以去追求。只要我们正视自己的弱点。”
那就是他也没有过。他怎么可能有呢?
“你有什么弱点。”我问。明知他所说的“我们”,其实只是指我,让我正视我的弱点。
果然他说,“我没有弱点,我的心智很成熟。不管你怎么对我缩起来,如果有机会见面我还是热情如初,不会计较。”
他没有弱点,天哪。这是何等的自我认知啊,一个人要多么狂妄和无知才能说出这样的话。他没有弱点,他如果没有,那我简直就是完人了,可以被供奉起来膜拜。
我也并没有“缩起来”。真正的缩起来不是我这样,他应该很清楚那种自我保护过度、防范一切、不敢真实坦率面对世界与他人的人,不敢面对真实和真相,躲在自己的壳子里,那样才叫“缩起来”。
不和他计较这些,我说,“我无法和人保持那种平时鲜少联系、突然约炮的关系,无论他技巧多好、多么激情。你的忽冷忽热与行为模式,我始终不能适应。这就是事实。”
“不管遇到什么事情,试着不要情绪化,试着沟通一下。”世德说。
“我没有情绪化。没有沟通是因为不知怎样沟通,又沟通什么。我们的关系很畸形,有时说多了我都觉得自己可笑。”
“如果你联系我我不回复你另当别论,但你不能因为我没有主动联系你就情绪化。不是我们的关系畸形,是你内心的冲突。你内心的冲突让你无所适从。成熟的心态不会放纵,不会报复,不会埋怨,不会患得患失。内心没有冲突的人不会纠结。”
我觉得也许最近他有读书,而且在读的是卡伦·霍妮《我们内心的冲突》或者《我们时代的病态人格》?他讲起话里总是这样煞有介事,很有见地的样子,但如果所有的分析不是用于别人而是用于他自身,会不会更中肯更有建设意义?
“成熟的心态就是对别人漠不关心、只考虑自己的心情和状态?成熟的心态就是勉强自己忍受不喜欢的东西?”我反问。
“为何总是期望别人关心?你究竟是有多匮乏?”
忽略掉“匮乏”,我回答,“如果你不关心我,当然是你不在乎我。我为什么要和不在乎我的人来往?你认为的自爱是什么?难道是任凭别人错待、亏待、虐待自己,还甘之如饴?那是病,得治。”
“如果没有结出你想要的果实,你不应该怪树,要去看自己有没有给予合适的土壤。”他这样说。
“土壤也要选适合的种子。”
“错待,亏待,虐待从而谈起呢。我们之间没有这种事。我如果没有关心你,那我自认为是我能量不够,但我不是情绪化。”
他依据什么逻辑和标准认定“能量不够”就优越,而“情绪化”就低等呢?为什么情绪化就如此大逆不道,令他深恶痛绝到一再拿出来数说?如果探究这个问题,我们谈话的走向势必偏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