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秃秃的塬坡,龟裂的土地,暗无天日的天空,黄沙遍布。
啧,沙漠当真是“桑柘无叶土生烟。”
在强光的照射下,沙土像炒的焦黄的炒面,一迈步,溅得那满身血污的男子身上多了几点狼狈的黄土。
男子嘴唇裂口、鼻腔出血、眼角被沙砾磨得干涩疼痛。被血污的黑衣,胸口处似乎绣着一朵兰花,在阳光的反射下看的不太真切。
突然,猛禽翅膀掠过风中的声音,男子抿着干涩的唇,眼中是无尽的悲凉与无奈。
……
西域的天气总是很极端的,黑夜降临,凉意一点一点顺着风,透过皮制的衣料,慢慢侵入人的身体。
营帐外,大风扬起的旗帜上,一朵兰花极其醒目。
帐内烛火摇曳,女子窈窕的身段被火光映照在帐幕上,纤细的影子让人不觉弱不禁风。
只是没人会小觑这个女人。
她是征战了半个西域的女人,打小游历名川大山,五年前奉旨回西域,率兵兼并了西域不少小部落,年芳十九的姜炎部落嫡出的公主——觉尔察巫棠。
一头微卷的亚麻长发,姜炎王族特有的碧色瞳孔,相对于中原来说,妖冶的异域面孔,此时优雅的双腿交叠,安坐于营帐正首处,面无表情的看向长桌后落座的众人。
帐内气氛冷凝,巫棠的一个眼神就能让他们这些手染鲜血的汉子如堕冰窟。
突然,从营帐外走进来一高大男子,棕色长发被一条条编成了细小的辫子,最后如同中原人般将头发高高束起,面冠如玉,除了浅蓝色的眼眸之外,他看起来倒是像足了中原人。
霎时一众的视线集中在了他身上。
巫棠微微抬眸,瞧着他,抬手随意捏起一缕柔顺的卷发,静静的看着他单手放在胸口,弯下腰恭敬行礼。
赫落尔宁蒗安静的行完礼,垂眸看着面前隐怒的女子,轻声道,
“殿下,探子已经确定,宁古塔额西身亡于与中原接壤的尼古沙漠,尸体被猛禽啄烂了。”
在座的都倒吸了一口气。原本这宁蒗开口,身为殿下最宠信的近卫,肯定能让这女煞神安稳下来,可谁知这……哪壶不开他提哪壶!
一阵冷风似乎透过公主营帐传到了众人的鼻息之间。
果不其然,巫棠淡淡挑眉,身子微微前倾,双手优雅的交叉在一起,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随后幽深的碧绿眸子向右转动,淡淡瞧了眼右方首座的高挑男子。
一时间,气氛冷凝至极。
“呵……”
一声轻笑,一瞬打破了冰层,巫棠慵懒的靠回了柔软的雪狼毛椅,嘴角上扬。
“宁古塔家的人啊……华觉,额西可是你宗亲?”
优雅的女声轻轻掠过众人的耳畔,宁古塔华觉闻言,薄唇微抿,绿色瞳孔极深,从远处只能看出是棕黑色,表情讳莫如深。
如果说宁蒗是暖人的太阳,那么华觉便是寒人的冷月。
两人分别代表姜炎部落两大望族,赫落尔家族还有宁古塔家族,一武一文,执掌姜炎两大势力。
就是可惜了那一表人才的赫落尔宁蒗是赫落尔家族的庶子。
西域对于嫡庶的的区别比中原人更甚。西域学习中原人嫡长子继承制,但因为西域地域问题,风俗更接近自然界优胜劣汰,所以旁人看待庶出的子女从来都是轻蔑的,永无继承家族权位的可能。甚至于他们的亲生父亲,对于庶出子女都乐得随意打骂,有的更凄惨的,生活甚至不如一些“上等”奴才,如同畜生一般对待。何况,宁蒗的母亲是中原掳来的小妾,中原西域积怨已久,如此身份更是卑微。
要不是巫棠公主从一群奴才的板子下把宁蒗讨了来做了近卫,怕是这位赫落尔家族的庶子已早殇……
而宁古塔华觉,相比宁蒗,身为宁古塔家嫡长子,他的身份当真是尊贵无比。其父早退,华觉继承家族官位,位居姜炎部落丞相一职,为百官之首。
眼下,这尊贵无比的丞相大人和公主殿下的交谈,旁人是没资格插嘴的。
座上的华觉闻言,淡笑抬头,美丽的棕发披散一半,上半部分被一支精巧的狼骨簪子随意挽起,一袭黑色狼毛长摆,配上腰间那一条邪肆的犀牛角挂坠,有着说不出的慵懒洒脱——若是能忽略他眼底那一层冷漠的话。
“回殿下。”
华觉摇着骨扇缓缓起身,单手放到胸口处,轻轻弯腰行礼,
“额西只是臣宁古塔分家的人,虽不足挂齿,但对方都放肆到殿下头上了,微臣想着,殿下心头恐怕比微臣更不爽朗才是。”
声音平淡,没有一丝愤怒,仔细听,巫棠甚至能听到这个男人竟有一丝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