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东莱市看守所。
一辆黑色轿车开到看守所大门前,下来一个中年男子。来人亮了工作证,门卫看过,按下电钮,大门徐徐打开。男子上车,车子开进了看守所大院,在行政楼前停下。
林所长从楼里迎出来,伸出双手跟下了车的两个男子握手:欢迎省纪委的领导,请到接待室喝茶。
省纪委干部:“你是所长?”
林所长:“是的,我叫林浩东。”
省纪委干部把工作证和一封公函给林所长看过,说:“你应该接到市委赵枫书记的电话了吧。我们是省纪委巡视组的,李政同志是省管干部,他的人大代表资格和职务人大还没有免去,他的问题暂时还得由纪委调查、处理,我们今天是来带人的。时间紧张,就不上楼麻烦了。我们直接到监舍提人吧。”
林所长有些吃惊:“李政同志?他不做刑事处理?”
纪委干部:“是的,至少现在仍然按党纪程序办理,市委办公厅没跟你说吗?”
林所长:“我只接到电话说纪委的同志来办案,没说是李政。我打电话请示一下杨鲁生书记?”
纪委干部不耐烦地:“好吧,我们等你十分钟!”
然后走到一边,不断地看手表。
林所长拨通秦一凡的电话:“秦秘书,有个事请您请示一下杨书记,省纪委巡视组来了两个同志,要带走李政,请杨书记给个答复。”
秦一凡:“杨书记正在跟一个重要领导汇报工作。现在无法回复您。当时是省检察院办的案吧?要放人也得检察院同意,您可以打电话给他们。”
林所长把电话打给林丹。
林丹:“什么?纪委的人要带走李政?您先别急,我请示一下检察长。”
林所长挂了电话。为难地对纪委的人说:“杨书记在开会,李政是被刑事拘留的,即使要释放也需要办案单位开出释放证来。”
纪委的人刚要发作,一辆警车开进来,魏风和从车上下来,手里拿着检察院的释放证:“老林,立即释放李局长!”
林所长看过释放证,道:“怎么是市检的?不是省检的?”
魏风和:“市检察院管不了你一个小小的看守所长?当时执行拘留的那个丫头片子林丹,不是泰海市检察院的?”
林所长:“可林丹是省检察院借调的人,代表省检。”
纪委的那个人看了看拘留证,道:“省检察院委托市检察院办理释放证,也符合程序,放人吧。”
魏风和:“我看你老林是想提前脱了这身警服了。”
林所长只好去放人。
二
监舍里只有四个人,李政像老大一样闭目坐在床上,三个在押疑犯一个在身后给他按摩脖颈,两个在前面分别给他捶腿。
李政很舒服地哼哼着,眼睛微闭着,道:“你们这三个崽子,表现不错,等出去之后,都安排你们到银雀山去干保安。”
在后面按摩的一个大个子道:“李局长,俺们跟着您干警察吧,多威风!”
另一个在前面按摩腿的小个子道:“看看你那熊样还想当警察?下辈子让你妈再生你一次吧。哈哈哈。”
监舍的门被打开了,管教在门口喊:“李局,收拾东西,出狱。”
李政猛地站起来:“你说什么?要放老子?”
管教:“纪委的人来接您,您现在归他们管了。”
李政颓然坐下:“双规?老子不去,还不如在这里呢。折腾几个月,还不是得送回来?”
管教:“我看应该是好事,魏大队长也来了,他拿了释放证,您应该是撤案了。”
李政站起来:“是福不用躲,是祸躲不掉,走!”
李政跟着管教出门。管教又把门重新锁上。
李政冲里面喊:“我的东西都分给你们三个。”
三个家伙嗷嗷叫着去抢东西。
看守所办公室,李政跟着管教走过来,魏风和迎过来:“李局,我来接您!”
一个纪委官员道:“李政同志,我们是省纪委巡视组的,您的案子现在归纪委管,请跟我们走吧。”
李政问林所长:“检察院那边怎么说?他们不能说抓就抓说放就放吧?”
林所长:“检察院撤案了,释放证是他们开的。”
李政:“我早就说过了,我不是那么好抓的。我是被他们非法构陷的!那个女检察官,就是那个律师的帮手,分明是报复。小魏,那个律师和女检察官,不能放过他们,早晚还得弄进去。”
魏风和:“明白局长,抓他们是早晚的事,咱们走吧。”
李政上了纪委的车,魏风和上了自己的车,一前一后开出了看守所。
林所长给林丹打电话:“人被捞出去了!”
二
泰海市美华律师所,成达办公室。
孔令华和省厅的刑侦处长正在跟成达谈话。
成达接到林丹电话:“师傅,李政被捞出去了,还扬言要报复你我。你最近小心点。”
成达:“什么人干的?”
林丹:“大人物。连杨书记都顶不住。”
成达对孔令华和刑侦处长说:“李政还是很有能量的,他被省里的大人物捞出去了。还扬言要收拾我。”
孔令华很愤怒,刑侦处长却很漠然。他说:“他这个级别的干部,上面没有人罩着是不可思议的。这个案子杨书记动手早了点,证据体系还没有搞扎实,重要爪牙都没有归案,抓了也关不住。”
孔令华:“我担心他出来会再搞动作,我们手里的证人都有危险。”
刑侦处长想了想,道:“几个证人交给我吧,我请军队的兄弟帮忙解决。成达律师和林丹检察官,只能靠你老兄多派人手暗中保护。”
孔令华:“李政在成律师身上下了很大的功夫,甚至连卧底都派出来了。上一次他的目的是构陷,这一次放虎归山,一定是要吃人的。所以成达律师的危险系数最高。”
刑侦处长:“能不能安排成律师暂时出国避一避?”
成达:“我不同意。银雀山银矿这个案子,李政请了律师界的高手,对股权结构进行了复杂的置换、代持等诡异操作,从账面是已经无法看出那些握有权力的人是如何操控这家企业的。好像是一间干净合法的正规上市公司。而实际上,每年几个亿的收益大都进了那些幕后老虎的账号。那几个露在表面上的黑帮分子不过是啃点骨头喝点汤。查清这个案子,需要民商法、公司法、金融法等专业知识,你们搞刑侦是专家,搞这方面的案子,用得着我的专业知识。”
刑侦处长:“有道理。不过这个公司已经在香港和纽约上市,你出去也不是去旅游,可以到香港和纽约的交易所实地考察一下,看能不能查出点猫腻来。”
孔令华也深表赞同:“这样一举两得,你可以带一个助理一起去,杨书记的那个女儿,张小娴,号称最强大脑,英语口语也非常棒。”
成达:“我手头还有好几个事得处理完毕,申请签证也需要时间。半个月之后出发,可以吧?”
刑侦处长:“可以,不过你得注意安全。”
三
温泉山庄。
李政、魏风和与一个儒雅、谦和、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霸龙公司董事长金少荃正在吃饭。
李政举起酒杯,向金少荃敬酒:“感谢金董,这次不是金董出手相救,李政就被那帮刁蛮律师整死了。”
金少荃谦和地沾了沾嘴,道:“李兄言重了,咱们是一个创业团队,岂能看着李兄落难不搭把手?我在华尔街一听到消息,扔下所有业务飞回来,缠着家父给省纪委打了个招呼,可毕竟路途遥远,耽误了点时间,还是让李兄在里面遭了几天罪。”
李政指着魏风和道:“小魏里里外外打着招呼,我也没吃多少苦头。只是被几个屌丝律师弄进去,心有不甘,生了好一阵子闷气。”
金少荃喝了口茶,慢慢道:“李兄啊,我觉得咱们的思维模式也得根据社会的发展做一些调整了。未来的社会是一个平民的、法治的社会,不管咱们多么不情愿,必须承认这个趋势。靠出身和门第、父兄的权力混江湖,我们可能是最后一拨人了。”
李政和魏风和似懂非懂,不敢搭话。
金少荃:“不换脑子要吃亏,我们这一次吃在专业知识不足,如果我们手里有个强大的律师团队,对那个律师发动一轮法律战,他哪有时间和精力来折腾你老兄?”
李政眼睛一亮:“金董高见!可惜我用过几个律师,都是酒囊饭袋,跟那个成达交过几次手,全都败下阵来。”
金少荃:“他既然是一只猛虎,咱们就采用群狼战术。你把以前用过的律师都召集起来,研究方案,我派一个高水平的律师过来指导,在东莱、泰海两地诉他几十个案子,我们不求胜诉,但求缠讼,让他没有精力跟你捣乱!”
李政击节赞叹:“这一招高啊。我以前在他身边安排了一个化妆侦查员,搜集了他一些客户资料,我们用这些客户的名义告他,看他如何应对!”
金少荃:“请记住,我们的目的不在胜诉,而在过程。以他的聪明,很快会发现我们的意图。我们公司上市正处在关键时刻,不能让他来捣乱,一旦上市成功,公司社会化,我们把股权在一个高位抛出,钱就洗白了,安全了。那个时候,就算没有父兄的权力荫蔽,退休了,权力过期了,我们也是合法商人,富家翁,一样实现财富自由。明白吗?”
李政:“这真是一盘大棋啊。金董您真是高人啊,我以前白活了五十年,瞎碰乱撞,打得头破血流。也只弄了点养老的钱,还整天提心吊胆的。”
金少荃:“我没你说的那么神,不是诸葛亮,也有七情六欲。对了,刚才进来的时候见隔壁房间里关着一个女孩,模样挺周正的,什么来路?”
李政挠挠头,对魏风和说:“你跟金董讲讲吧。人是你弄回来的。”
魏风和:“这个女孩是个逃犯,原来是钱多多的人,知道一些我们的内情。上次她带路我们去抓另一个逃犯侯登枝,让她逃了。我昨天去省厅办事,在招待所里发现了她…….”
两天前。郑丽提着一些日用品进入招待所大厅,魏风和在前台登记,偶尔回头,发现了郑丽。
郑丽没有发现魏风和,进了电梯,电梯关闭。上升。
魏风和装出没事的样子过来等电梯,他发现郑丽乘坐的电梯在18楼(顶楼)停下了。
魏风和按开电梯,要了十七楼。
魏风和悄然用盗用的服务员钥匙打开1808房间的门,发现是一个套间,郑丽睡在里间的床上。两个女警一个在沙发上休息,另一个坐在椅子上打瞌睡。
魏风和从口袋里取出一瓶致幻剂,对着两个女警喷了几下,两个女警昏昏睡去。
魏风和退出房间,找到电源闸把保险丝弄断,整个大楼一片漆黑。
魏风和再进入房间里侧,将郑丽喷晕,给她换上女警的制服,把嘴巴封住,戴上口罩。然后背着郑丽沿着楼梯下楼。
好几个电工拿着手电筒乱照,检查着线路。
魏风和从走廊的侧面出了大楼。把郑丽扶上警车。
车子到门口,大门紧闭。一个门卫嘟嘟呐呐起来开门。
门卫:“这么晚了出去干啥?电怎么停了?”
魏风和:“大楼发生事故,这位同志受伤需要送医院治疗。”
门外用手电照了照,发现魏风和穿着警服,在副驾驶上昏迷不醒的郑丽也穿着警服。就按电钮打开了大门。
魏风和开着车出了省厅大门,拐弯上了胜利路,一路东奔而去。
温泉山庄。魏风和继续向李政他们汇报。
魏风和:“郑丽等于是我从省厅偷出来的,所以没办法羁押,省厅一旦发现在我们这里,就麻烦了。”
金少荃:“她怎么会被省厅弄了去?”
魏风和:“据说省厅刑侦支队成立了一个专案组,针对我们的银矿,钱多多和他的女人、侯登枝、宋传福等都是重要知情人。省厅控制了他们对我们来说是个巨大的威胁。”
金少荃:“还是那句老话,争取时间,钱多少不是问题,安全才是问题,落袋为安!这个女孩你送到我房间里去,我做做工作,争取把她带到境外。”
李政和魏风和惊讶地互相看了一眼。
金少荃:“有问题吗?”
李政:“那得先给她弄套身份证明,身份证护照啥的。”
魏风和:“我来办,三天时间争取办好。”
金少荃:“喝了不少了,最近舟车劳顿,累得很,我先回房了。”
金少荃起身走了,魏风和让保安人员把郑丽带出来,跟着金少荃进了电梯。
魏风和回到餐桌,发现李政还在发愣,就问:“局长您有事?”
李政:“我觉得不太对劲儿。”
魏风和:“怎么了?”
李政:“这个金公子是高干子弟,什么女人没见过?怎么会对这么个吸毒的烂货感兴趣?他好这一口?”
魏风和:“您怀疑他的身份?”
李政:“我这是第二次跟他见面,对他的底细都是靠东莱的那个人大主任说的,总觉得不踏实。”
魏风和:“这个嘛,您放心,敢骗公安局长的骗子还没有出生呢。我见过他和金将军的合影,而且这次确实是他运作省纪委把您捞出来的。还有,占我们银矿的杜公子也是他赶走的。那可是泰海一把手的公子。”
李政:“走吧,但愿我杞人忧天。”
李政家。清晨。
有人紧急敲门,李政穿着睡衣,还在卫生间刷牙,他的夫人开了门。
魏风和神色紧张地跑进来:“坏了坏了,出大事了。”
李政擦了擦嘴巴,不悦:“什么事一大清早来叫魂?”
魏风和:“大事,到书房汇报吧。”
两人进了书房。关了门。
李政坐下,魏风和站着急急回报:“那个金公子真是个色中饿鬼,昨天晚上他把小姑娘给弄死了,还抛尸楼下!”
李政:“什么?这是省厅的人,能捂住吗?”
魏风和:“有难度,现在尸体都被法医弄去了,一身伤痕,二十多处针眼扎伤,臀部、两腿窝、会阴处和**几十处伤痕。法医说这些都不是致命伤。”
李政:“致死原因是什么?”
魏风和:“肺部缺氧、窒息死亡。”
李政:“让法医做个正常病亡的尸检,让她的家属签个字,赶紧烧掉了事!”
魏风和:“您还没有复职,现在是政委主持工作。法医那边……..”
李政:“怎么操作,还用我告诉你吗?”
魏风和:“是!我这就去办!”
李政叮嘱:“我告诉你,这件事必须处理干净,否则后患无穷。金公子进去了,咱们都得完蛋!”
魏风和:“明白!”
五
律师事务所。
郑丽的父亲,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一脸愁苦、悲哀,坐在成达律师对面。
成达在打电话,郑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似乎要把满怀的希望注入他身上。
成达给林丹:“郑丽的父亲就在我身边,郑丽肯定是死在了东莱市的温泉山庄。对,高楼坠落,惨不忍睹。奇怪地是郑丽是裸体坠落的,浑身上下还有二三十处非致命伤。东莱公安尸检结论是心脏病发作死亡,因为解释不了郑丽为何会裸体死于楼下。郑父没有签字同意尸检结果,现在省厅的法医已经到了东莱,正在进行第二次尸检。”
林丹:“郑丽是在省公安厅招待所被人绑架失踪的,一天后就死于东莱,省厅监控录像显示,是东莱警方的车带走了郑丽。这样看来,郑丽自然死亡的可能性非常小。我向领导汇报一下,这就赶去东莱。”
成达给孔令华电话:“省厅的尸检有结果了吗?”
孔令华:“我问过省厅的张处长,他说郑丽应该是遭到了性侵,身上的非致命伤都是性侵过程中造成的。但是死亡原因应该是高处坠落,死于心脏破裂,不能排除自杀。”
成达:“郑丽怎么可能自杀?她原来是欢场女子,卷入钱多多案之后,被抓、逃亡、被绑架,求生是她生命的最高目标,就算遭到了性侵,她也不会自杀。现代心理学研究的最新成果是,只有绝望才会自杀。”
孔令华:“法医不做这种推理分析,这是刑警和律师们的事。”
成达:“不行,我们要申请重新鉴定。你作为扫黑专案组的成员,应尽可能地提供支持。”
孔令华:“我向省厅汇报一下,公安内部鉴定圄于部门利益,往往不够客观,你可以考虑由家属授权,向社会力量求助2003年的广州孙志刚案就是中山大学的法医专家做的鉴定,还原了真相,还推动了制度建设,《收容遣送条例》就是因为这一案件而被废止的。”
成达:“好的,我这就去中山大学找专家做鉴定。”
成达对郑父说:“放心吧,重新鉴定会还原你女儿之死的真相。”
郑父:“到外地去请专家,是不是要花很多钱呢?”
成达:“加上差旅费,大概需要十多万吧。”
郑父抱着头蹲在椅子上:“我家现在只有两亩西瓜还没熟,从哪里去找这笔钱?”
正进来送材料的小闲听到了这段对话,略有所思,说:“这事我能办。”
成达:“你刚入职,哪来的钱?”
小闲:“公布案情,网上募捐!”
六
成达通过电子邮件跟中山大学的陈教授联系委托尸检的事。陈教授回复,需要当事人授权,公安机关同意。
茜雪:“成律师,网上对郑丽之死反应很强烈,听说我们要申请重新鉴定,有网友发动了自发募捐。我和小闲设立了账号,现在所需鉴定费和旅差费已经募集了十多万了。”
成达对郑父说:“费用的问题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