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在千山城中极生门的据点中看着从前线传回来的消息,白绫已经有好些时日没有系过。他脸上搁着巧致的单片琉璃镜,金色镜框纹饰流畅,显得整个人气质不凡。
而等他看久了站起身想要走走的时候,猛然瞥见了屏风后那张躺椅上靠着的人。
这么近的距离他甚至毫无察觉。
那身冷汗还未出,他便同躺椅上那人目光相接。
钟无名坐在黑暗之中,一手倚着木扶手撑着脑袋,翘着一双二郎腿,刀锋一样锐利的眼神射到了莫有云的身上。
她的眼眸在黑暗中就像是一匹恶狼。
而后,山峦一般厚重的威压直直朝莫有云而去,顿时压得他差点就要跪下来,手颤颤巍巍的扶住屏风才能勉力站着。
莫有云抬不起脑袋,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滴滴落下,还有些进到了他的眼睛里,琉璃镜也摔到了地上。
这还是钟无名放水了的结果。
莫有云听到钟无名的声音响起:“两年前是你告知迦楼罗我是创世神这件事的?”
他簌簌的流着汗:“是。”
钟无名:“也是你同他说的东胜神州各妖族的圣地都是我的力量碎片?”
莫有云咬牙:“是。”
钟无名突然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那你到底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她换了一个姿势:“或者说,你这个赌修到底同别的赌修有什么不同?”
等了好一会儿,钟无名没等到莫有云的回答,只听见他用极低的气音叫了声:“……钟无名。”
钟无名:“嗯?”
“大人……您先把这威压去一下吧……我说不了话啊……”莫有云两腿发软,可怜兮兮的扶着屏风才没瘫下去,每说几个字都要大喘气。
钟无名:“…………”
钟无名:“……行吧。”
她挥手便去掉了威压,莫有云默默捡起自己的琉璃镜,坐到了她的对面。
他稍稍缓了一会儿:“你猜的不错,我确实同那些寻常赌修不同。”
莫有云双手交叠着,手肘撑在膝盖上,抬头看向钟无名,“我同命运对赌。”
“也许这么说有些不准确,你也可以理解为我在同天外来魔对赌。”莫有云的手托了托脸上的琉璃镜,“我们这一派赌得很大,我们以天地为棋盘,同这些天外来魔对赌。”
“如若我们输了,我将死无葬身之地,如若我们赢了,我便可以立地成仙。”
钟无名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疑惑道:“那你们开这么一个‘赌局’的代价是什么?”
莫有云顿了一下,目光迷离了一瞬:“我们献祭了一个渡劫期修士来开这么一盘。”
“那个被献祭的人是我师父。”
莫有云显然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开了赌局之后,我需要付出一部分的‘赌资’,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无论是灵魂还是身体全都押上,与此同时,天道会替我付出剩下的‘赌资’。”
“天道给予我的‘赌资’便是一些极为宝贵的消息,而我就要利用这样的消息,去下好这以天地做棋盘的棋局。”
“而你。”莫有云声音低沉严肃,“便是我依据这些消息选出来的破局之人。”
“所以我把所有赌注都下到了你身上。”
钟无名不作声,好一会儿才道:“所以说我是你的一颗棋子?所有人都是你手里的一颗棋子?”
“不,不是这般。”莫有云笑着摇头,“我更像一个戏班的班主。”
“所有人都会在戏台上一一粉墨登场,我只不过需要思考谁来当这主唱,能让这一场表演更为精彩些。”
莫有云想起幼时同那酒鬼一道看戏的情形,酒鬼最爱牡丹亭,带着他都还记得牡丹亭里头的几句小调,“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他忽然指向了窗外,钟无名也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外头一片黑暗。
“这戏就要到高潮处啦。”
“你看这夜黑风高的——是杀人夜啊。”
千山城之外,两个仙界之人正追着一位白袍男子而去,这名男子身姿卓越,却戴着白色的帷帽。
而这两个仙界之人便是两年前曾经惹怒过妙光真人,之后被毁了法宝的那两个家伙。
他们这回也是现任仙帝派下来同凡界“交流”的使者。
前面穿着白袍的男子脚下踏着一个阵法,正竭力向前飞去,同时还不断的给身后两人设下阵法,想要阻挡他们的步伐。
可惜修为同身后的两个仙界之人差得实在太远,阵法根本没法对他们造成伤害。
两个仙界之人就像是猫逗老鼠一般,不远不近的坠在白袍男子后头。
“那个什么谢寻幽的,我们仙帝点名道姓的让你去见他,这是何等的荣幸!”
“你躲什么呢?啊?”
直到进入一处比较隐蔽的地方时,来自仙界的两人发现前面那人终于停了下来。
“怎么?想通了所以不跑了?”
结果这“谢寻幽”一把掀开帷帽,露出一张肆意的笑脸来,却是林无愁,又或者说,是他的心魔。
“你不是谢寻幽!”仙界剑修眯了眯眼,眼神变得可怖,“你身上为什么会有他的气息?”
“找死!”
心魔站在一片黑暗里,嘴角上扬,眼里却没有笑意,带着滔天的怨恨,缓缓取出腰间的一个葫芦。
“你们也是时候去死了。”
“给我林家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