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建康城依旧冷得厉害，春意似乎比往常更晚到达这里。

延兴寺里，陈暄静静地擦拭着灵位。反反复复擦拭了几遍后，他将灵位放在面前的供桌上。

供桌很大，上面摆放了几百个大大小小的灵位，他将手中的灵位放在小小的角落里，那么的不起眼。

他最终叹了一口气，走出宝殿。建康又开始下雪，他的脚印印在雪地里，蔓延出很长一段距离。

灵位上没有谥号，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清觉。

雪一连下了几日，却没能掩埋城里的肮脏龌龊。

萧绎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在王巧云和韦章的撺掇下，萧纶越来越口出狂言，目无法度。

在昭明太子萧统死后不久，晋安王萧纲住进东宫时，萧纶就说出过“时无豫章，故以次立”这样狂悖的话。意思是说萧纲能当上太子，全是因为现在豫章王萧缵不在了，按照长幼次序才轮到他，而不是他的德行高尚。

这一年的冬天，庐陵王萧续也因病下世。萧纶和萧续关系甚好，即便萧纶被褫夺了封号关在建康城里，萧续也还是待他如故。

因此，萧续的死对萧纶来说也是一个莫大的打击。

萧续之死，表面上是得急病暴毙，实际上是因为在巴蜀之地发现十万叛军的聚集地后，武帝震怒，勒令各州彻查。萧续在江州囤积了不少私兵，虽然原意是为了抵御外敌报效国家，因为各州能蓄养的兵力有上限，过多则震主。

萧续出发点是好的，但囤积私兵资费过大，他在江州便多聚马仗，蓄养趫雄，耽色爱财，极意收敛。以至于钦差到江州后，萧续的罪行罄竹难书。

萧续害怕武帝追究他的责任，忧虑过度，竟然从马上掉落，被马踩在身上，不治而死。他的世子只有六岁，当即大开府库，将萧续收敛的财富献给钦差，自己则在房中自缢，保全了名节。

萧纶对其中的内情并不知晓得太清楚，只知道是因为武帝的逼迫，萧续才身死魂消，便将自己和萧统、萧续的不幸都归结在武帝身上。

他先是在武帝出行的路上埋伏人马，想要刺杀武帝，被台舍人张僧胤发觉，才不得以放弃。萧纶一击不成，又生一计。他在新年给武帝进献了几坛曲阿酒，武帝信佛多年，尤其是舍身出家之后，已经多时不曾饮酒，就将酒赐给了僧人做法事用。

僧人中有意志不坚定的，偷饮了一些酒，当场就中毒而死。武帝于是感觉到萧纶的反心，密告几位亲近大臣让他们提防萧纶，却不对萧纶加以惩戒。

萧绎在屡次观望了武帝的处理之后，也渐渐对武帝的手段不抱希望。他渐渐明白，期待一个耳根子软的男人做出什么决断未免太过可笑。能杀掉萧纶的，不是萧衍，也不是萧纲，而只有他萧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