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元禾低着头,发出轻轻的啜泣声。
明容浅浅吸了一口气,又呼出来,手不自觉地在袖子里握紧。
“你说什么?”
“求姑娘宽宥,我绝无二心,但……不能告诉姑娘。”
苏元禾俯下身,磕在地板上,明容站着没有动,屋子里寂静无声,几乎能听到窗外积雪从树叶上落下的声音。
半晌,明容走回去在桌边盘腿坐下,顿了顿,终于扭过头,轻声道:“你出去吧,只是以后……不要再这样说话了,把月怜叫过来。”
苏元禾站起来,眼眶红红的,地上还留着几点深色的水渍,她缓慢地行礼,望了一眼明容,然后转身走出去,轻轻阖门。
没过多久,门“吱呀”一下被推开,月怜出现在门口,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走到明容面前屈膝叉手,站在一旁。
“过来坐。”
明容挥了挥手,月怜点点头,在桌子一边坐下。
“长安这些天,可有什么要事?前阵子我身体不好,想来落下来许多。”
“确有一件要紧的,不过……只是太子殿下近日身子不爽,不过前些日子中了毒,自然是要好生将养一番的,天气冷人体虚一些,倒也不算特别紧要。”
明容点了点头,觉得也不算出乎预料,于是又抬头问道:“叔文殿下没什么大事吧?”
月怜摇了摇头:“而且听闻太子妃在东宫也安分守己,整日侍疾在侧,人都憔悴了许多,太子和郑娘子都十分欣慰。”
“想来中毒之事太子并非一无所知、有意包庇,闽王能否成事还未可知,如今东宫是康彤儿唯一的靠山,她自然要尽心竭力。”
“对了,我有一事想问你。”
“姑娘请问。”月怜微微前倾,神情专注。
明容犹豫了一番,还是道:“你最近可觉得苏元禾有什么不对劲的?”
月怜有些讶异,随即道:“元禾对姑娘忠心耿耿,还请姑娘放心。”
“我不是猜疑她。”
明容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清茶甘冽,人也冷静了几分,神思清明了些。
“她可有什么事情是瞒着的,什么样的小事都好。毕竟如今空有一身本事无法施展,她心里伤心难过,或是有怨怼,也都是正常的,你尽管说,我不会与她计较。”
月怜有些犯难,抓耳挠腮、思前想后,手指绞在一起,磕磕绊绊道:“元禾……好像、好像是有心仪的男子。”
“心仪的男子?”
明容忽然就来了精神,近几日侯府中也算一片凄惶,只有光舻来与她插科打诨一番,若是能促成苏元禾的一桩心事,自己也算是沾沾喜气。
“可知是什么人?”
“这……这我就不知晓了。只是有时候会见元禾一个人在廊下念诗,都是些情诗,我就这么猜罢了。”
“那你盯着些,知道了务必来告诉我,别叫她发现了。”
月怜好奇道:“姑娘是要做什么?”
“元禾也算是到了年纪,她若有嫁娶之心,我自然支持她,且你们都是跟了我许多年的女孩儿,我不也得把把关,看看是不是什么好去处。你有了那一天,也不许瞒着我。”
“姑娘这话是……”月怜顿时红了脸,忸怩了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明容也不再扣着她,赶紧推搡着叫她出去,别误了要紧事。
月怜出门间,恰好山迎端着一盘点心进来,见月怜红透了脸,颇为诧异地瞧了一眼,然后过来把点心放在桌上。
“这是出什么事了,姑娘别又是欺负这丫头了,她胆儿小,经不起吓。”
“我没欺负她。”明容笑眯眯地拉着山迎坐下,凑过去道,“月怜刚告诉我呢,元禾像是有了心仪的男子。”
山迎笑正挂在脸上,突然就僵了一半,面色有些古怪地盯着明容,明容不明所以,愣愣地看着她。
“我和江潮也算成日里同她俩待在一起,月怜那丫头为姑娘做事利落,于府里的事情却有些木讷,她不知晓,我却是知道的。”
山迎的眉头渐渐蹙起来,她今日正画着远山眉,这么一皱眉,山脉便起了峰。
“是什么事?”明容问道。
山迎微叹一声,道:“姑娘从前不是让元禾在大郎屋里头做事,恐怕元禾心里不是别人,正是大郎呢。”
“这、这是怎么回事?!”
明容固然知道徐光舟如今是长安城里炙手可热的单身汉,却怎么也料不到苏元禾也会是憧憬他的女子中的一个。
“姑娘别怪我嘴快,元禾姑娘纵然是没有奴籍的,可大郎的性子咱们也知道,最是正经持重的,她这颗心怕是要落空了。”
这下明容便犯难了,她原本希望能过手一桩喜事,可抛开时局和侯府的打算不谈,便依着光舟自己的性子,也不仅是妾有意郎无情了,而是根本就没考虑过苏元禾这个选项,哪怕是个侍妾。
就他那宫宴上看个跳舞都永远正襟危坐的样子,怕是并不觉得苏元禾和他手底下那些人有什么区别。只是光舟在公事以外待人宽和,难免苏元禾会心生遐想。
更何况她自己也无法抛开侯府不谈。
“你确定是大哥?”
山迎点了点头。
明容的面庞渐渐有些冷下来,她想过可能是哪个府里的小厮管事,或是外头的贩夫走卒,亦或是哪家的郎君,却唯独没想到会是光舟。
她再喜欢苏元禾,也断然越不过光舟和侯府的利益去。
明容冷声道:“这件事,以后谁也不要再提了,你回去碰到月怜,也告诉她,这事儿放下,先赶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