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宜有些难过,拉着木岚的手道:“伯父在京地任四品典仪,外人谁能想到,大人家中一应事宜,还要妹妹抛头露面的张罗呢。家父品阶不高,胜在本地就职,收入况且稳定。今后如若妹妹家中遇到什么难处,万勿不要客气才是。”
木岚感激的看了一眼沈静宜,微笑道:“暂且不用。姐姐放宽心,如若有需要,我自然会跟你说的。”
方寸间,见静宜情绪有些低落,木岚略一思忖,盈盈一笑道:“姐姐,我明日随你同去就是。”
静宜虽是高兴,却有些不安:“妹妹,你明天不是要去集市么,怎么还能腾出功夫来?”
木岚嘴角一弯:“明日我与姐姐同往,顺路在往孔庙的路边摆个摊子,把随身的东西先换了银子,再同姐姐一起上山祭祀去。”
“姐姐不知,这生意我从六七岁上就会做了。那会儿,我的摊子摆在哪里,哪里便热闹些。一旁摆摊的叔叔大娘,都愿意跟我一起!如今这两年,日子过得略微拮据些,我这生意就重新开了张,靠自己的双手赚来的银子,用着不知有多舒坦!”
静宜知道木岚自幼好强,遇到难事从来不言不语,总是一个人独自面对消解。所以这些年,自己虽与木岚相处甚久,日间又常常走动,却也未能了解木家的真实境况。当下,心中只余一片自责,却又羞愧得难于言表,只在心中暗暗设想,往后要常来帮衬她们母女。
木岚并未察觉静宜的心绪,随手拾起一片落叶覆在脸上,撒娇道:“姐姐,你快帮帮我吧。从去年开始,母亲一天到晚让我练习女功。我这双手日日穿针引线,也未见有多少长进,真是对不住那些被我糟践的好布好线。”
静宜扑哧一笑,忍不住坐起来,伸手取下木岚脸上的叶子,轻轻弹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莞尔道:“你呀,哪家的女儿不得学呀!妹妹,人总是要长大的。”
木岚撇撇嘴道:“我就不爱那些针头线脑。反正平时浆补衣裳,母亲一见我的样子,叹气归叹气,总会帮我一针一线拾掇好,我便刚好腾出时间来,做些别的有趣事。”
说罢,朝静宜调皮一笑,将裙摆缓缓撩起,翘出一双天足,得意道:“姐姐,裹脚那么疼,我就是不从。你看,母亲还不是一样,拿我没办法。”
静宜见状哑然失笑,忙将面前的秀足塞回裙绡,笑着嗔道:“你呀!咱们汉人女子,哪有不裹脚的。等到将来出阁的那天,新郞倌看见你的大脚板,还不得吓一大跳。”
木岚轻轻哼了一声,落落一笑:“我这双脚呀,虽然大了一些,可是走得稳呀。我才不管别人喜不喜欢,只要我自己喜欢就好了。”
静宜听了,微微一怔,想着自己从小到大,从来不敢违逆过父母半句良言。
木岚的一番话,让她不禁刮目相看,心道,这样的事,怕也只有木岚这样的女子,才能做得出来吧。
为此,端详了木岚好一会儿,方一字一句道:“我算是看出来了,我这个妹妹,当真是不寻常……真不知今后,到底什么样的善男子,才能配得上你?”
木岚听罢,叹了口气道:“姐姐,往后的事,谁又能知道。我现在关心的只是,明天要好好的做上几桩生意,把家里的存货全部兑换成真金白银,便天天都是好日子了。”
一席话,让两个女孩子各自陷入了一番沉思,一时静默只闻得栀子花香。
静宜望着碧兰如洗的天空,若有所思道:“过了盛夏,便是宫中三年一次,选秀的时日了。妹妹,你可愿意入宫?”
木岚一怔,道:“姐姐,我不愿意。你呢?”
静宜没有回答,淡淡一笑道:“是母亲不让你去吗?”
木岚摇摇头:“不,不是。是家里只有我与母亲相依为命,我怎么能忍心离开她。”
静宜轻轻拨去木岚发间的几丝细草,伸手接住刚刚飘落的一片淡紫色花瓣,轻轻置于手心玩赏,低头轻轻道:“妹妹,若能不去,岂非更好?后宫深闱,如临渊海,一步踏错,万劫不复。那里,绝非你我等闲女子余生的安稳去处。但宫中三年一次的选秀,你我自然不可避免。到时,还需早作打算才是。”
顿了顿,又安抚道:“妹妹,别担心。不管妹妹想怎样,上天都一定会庇佑妹妹,令妹妹得尝所愿的。”
木岚凝视苍穹,眸光一闪,也缓缓道:“上天,也一定会厚待姐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