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慕行给自己斟了杯茶,垂眸暗忖。
尸首早已验过,死者的真实死因也已查明,刘大人平日里少管前线事,对此还不知情。想来是今日时辰早,他一到巡检司,便被傅家夫人找上门来,殓房那边的报告都还没来得及送到他桌上吧。
而眼前这位心怀鬼胎的夫人听得刘大人的话,仿佛得了救命稻草,松了一口气,惨白的脸上也恢复了些血色。
“多谢刘大人体谅。”
傅夫人几乎是放松地笑了,又似乎觉得不妥,眉眼间再度悲戚起来,“我家老爷最疼爱四妹妹,若是知道她遭此委屈,定会痛心不已,我这作妻子的,怎忍心看丈夫悲痛……”
堂皇的说辞一出口,傅夫人自己像是也听信了,竟垂下眼眸,拿起手上绢帕去拭面上不存在的泪,可谢慕行却分明看到她眼珠转动,似在盘算着什么。
“四妹妹命苦,”傅夫人开口便是抽泣之声,“她逃难来了玉京,为给亲人下葬,才不得不卖身为奴。我家老爷心善,见她实在可怜,便将她带回了府上。可惜红颜薄命,她只过了一年的好日子,就染上了寒疾,入冬不久,便夭亡了,去时才不过十八岁的年纪,实在教人痛心不忍。”
谢慕行没想到她竟絮絮叨叨说起了这人尽皆知的故事,心里挂念着蛟二林越那边的进展,便没了耐心,故作唏嘘地开口打断。
“傅老爷仁厚,夫人也贤德。如此知礼之夫妇,难怪教养出大少爷这般善良孝敬的儿子。”
还沉浸在故事里的傅夫人听到谢慕行提到儿子,表情显然是僵住了。她停下了拭泪的动作,讪笑着抬头,话音发紧:
“副使大人认得犬子?”
“只是听说,”谢慕行心中了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缓言,“那日听闻四夫人下葬后,是大少爷亲自带家仆守夜。能为庶母做到此种地步,实在是难得。”
话毕,谢慕行抬眸向傅夫人眼中望去,只见到一片惊惶。
“副使大人见笑了,”傅夫人忙移开了目光,看向一旁的刘大人,“不知这案子离侦破,还要多少时日?”
刘大人还未开口,谢慕行便沉声回应:
“巡检司办案向来迅捷。此案嫌犯之一已关押牢中,不日便能查出背后主使,还四夫人一个公道,夫人不必担心。”
“副使大人不要误会,我今日来,并非催促巡检司办案,只是可怜四妹妹死后还要受这诸多委屈,老爷的意思也是想她早些入土为安,想尽快接她回府,重新梳妆厚葬。”
傅夫人说完顿了顿,看谢慕行无动于衷,不似能通融的样子,便再度转向刘大人,问:
“棺木轿马已停在巡检司侧门外,不知今日可否完成尸检,让我带四妹妹回家?”
“夫人仁善,”刘大人笑得和善,“巡检司仵作云华顶尖,隔衣按检想来不花多少时间。”说着,他转向谢慕行,“对吧,谢副使?”
隔衣按检之法,乃是刘大人今日首创,怎么倒问起他来了?谢慕行腹诽,却也作出恭敬样子,沉声应答:
“是,隔衣按检简单快捷,交给见习仵作小方,检验,记录,想来两个时辰足矣。”
“好!”刘大人衣袖一挥,笑得爽朗,“还请夫人耐心等候,午后便可接四夫人回府了!”
“二位大人愿行方便,傅家感激不尽。”
傅夫人面色终于放松,眼中也显出笑意来。她侧身朝身侧的丫鬟点了点头,丫鬟便意会地捧出了自进门起便搁在身后的一个木匣,走到正位桌案前,恭恭敬敬递向刘大人。
“这份薄礼,还请大人收下。”
“这怎么使得!”刘大人惊诧,抬手便要推开那木匣,却听得傅夫人又说:
“大人不必紧张,盒中不过是两方粗石砚台,赠予二位大人,聊表谢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