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阁大堂之后的别有洞天,上次与谢慕行一同往飞琼阁赴虞夫人约时已见识过。此处足有一个四进宅院大小,一座座装潢华丽浪漫的精巧雅苑,由一条曲折的回廊串联起来。玉公子今日款待蛟二的宴席,便设在了其中最华贵的一处——芝华苑。
芝华苑外的小庭,以蒲为篱,疏疏散散植了几株梅树,零星的粉色花朵透出枝杈上的薄雪,在月下显出一种娇弱而倔强之感。满庭积雪在难得的皎洁月光映照下,反射出星点细碎莹白,夜色之中,若是眯了眼看,倒似夏夜银河。而芝华苑内一片暖光,丝竹管弦嘈嘈切切,轻歌曼舞纱袖翩飞,与庭中清冷之景截然不同。
于芝华苑内正厅正位落座的玉公子挥开宽袖,举起酒杯,朝分坐在正厅右侧的蛟二敬酒,“李公子,你我有缘再会,当共饮此杯。”
玉公子的声音沙哑之中又有尖锐,仿佛砂砾中藏着无数的尖钉,落在耳里令人不适。蛟二皱了皱眉,并未回应,只是抱着两臂靠在椅背上,冷冷抬眼斜睨着玉公子。
“缘?”她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玉公子对缘法的见解还真是独到。”
见蛟二冷嘲热讽,并不举杯,玉公子也不恼,只勾起嘴角笑笑,以袖掩面,饮尽了杯中的酒,又朝蛟二亮了一下空空的杯底。
“如此寒冬,难得晴好,”玉公子沙哑的嗓音懒懒地,带了一丝玩味的笑意,“这座雅苑朝东,正巧望月,这般良辰美景,又有美人起舞作陪,李公子竟不饮酒,实在浪费呀。”
蛟二听了这话,干脆嗤笑出声,她抬眸,眼神越过厅中起舞的姑娘,定定看向上座的玉公子,冷声道:
“玉公子自上次偶遇,在赌坊候了七日才待到李某,今日邀我前来,难道就是为了赏舞对饮的吗?”
“哈哈哈,”玉公子像是听到了十分有趣的话,本暗淡如蒙尘琉璃的眼中闪烁起一丝微光,灰黄干瘪的面皮朝两侧牵扯出一个笑来,“不然呢?上次李公子慨然救美的义举让玉某敬佩不已,我想要与你这般得君子义士结交,有何不妥呢?”
这话听来有理,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蛟二或许不信,却也不会费心追究,可这玉公子周身散发着诡异的气息,又是舒兰失踪一案的嫌犯,说这番话,作这般反应,倒像是把蛟二当了傻子戏耍。
且晨间在赌坊里与之不过对视一眼,就跌入深渊幻境的经历,蛟二还历历在目。这玉公子,就算可洗脱与舒兰一案的关联,也绝非可安心放归之人。
想到此,蛟二狭长眼眸不自觉地眯了起来,她眉头微蹙,轻咬了一下牙关,开口直说:
“可李某来此,却不是为了结交朋友。”
“哦?”玉公子闻言挑眉,眼中的光越发亮了,“那,李公子今日赴约,倒是为的什么呢?”
“我今日来,只问玉公子,两个问题。”
“哦?”玉公子脸上显出兴致,“李公子大可直说,玉某定知无不言。”
“第一个,”蛟二定定看着玉公子那双神色古怪的眼,冷声说,“今日在赌坊内,你如何认出了我?”
玉公子对蛟二问出的这个问题毫不意外,甚至觉得有些无聊,他挑了挑眉,轻笑着答:“玉某自幼嗅觉灵敏,今日不过是凭借李公子身上的味道认出你的。”
人能凭借嗅觉在人群密集的赌坊里准确弟认出另一个人吗?蛟二不置可否,却也没有追问,只垂下眼眸,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嗤,点了点头算是接受。
“那第二个呢?”玉公子低头给自己斟了酒,眼光落在翩舞的姑娘们身上。
“第二个,李某要问,玉公子是否知道玲珑阁失踪的头牌,舒兰公子的下落?”
话音一落,玉公子枯槁的脸上表情似是一怔,双眼微微一眯,但不过一瞬便恢复了笑意。
“哈哈哈哈,原来竟是为了这个?”他摇头苦笑,沙哑的嗓音听不出波澜,可蛟二分明看见,他发青的嘴角咧得越发开了,露出猩红唇肉和细密牙齿。他微微偏头,眼中透出兴奋的光,“那李公子今日去如意赌坊,难道并非好赌,而是,为了玉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