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是有公务在身,”蛟二打断他,脸上果然露出尴尬的神色。
的确,如今她自己也身在这烟花之地,又怎么有资格指责昔日部下呢。
三年光阴如梭。孙乾离开镖局上岸成亲,还是她亲手将镖局为他备的贺礼放上他的马背。她不记得当时自己对他说过什么,她话不多,也许什么也没说,就像她匆匆离开船队,逃婚到了玉京,也没有对任何人说。就连朱玄,这个形影不离跟了她多年的贴身副手,也没得到她一句告慰和解释。还有莫嫣离,这个同她一起长大,待她亲如姐妹的人,此时应该也为着她的不告而别伤心气愤吧。
往事故人如画卷在脑海中展开,蛟二惊觉离开船队才不过数月,昔日生活竟恍若隔世了。若非今天在此遇着孙乾,她几乎快忘了,自己是腾龙镖局的大当家。
蛟二叹了口气,垂眸沉吟片刻后,紧皱的眉目才终于舒展开了。
“离了腾龙这些年,你过得怎样?”
“我,我过得不错……”孙乾没有想到,那个对镖师操守十分严苛的李总长,竟会用这般轻松,甚至有些温柔的语气问他近况,一时间意外得都结巴了。
“我记得你是为了成家,才辞了镖局的职务,如今三年过去了,想来已育有子嗣了吧?”
“是,是的,属下如今已有一儿一女,随她们母亲养在老家。”
“孩子怎么样?可聪慧?”蛟二接得生硬,让一边默默旁听的谢慕行几乎笑出声来。
“大儿子像我,资质愚钝,可小女儿像她母亲,虽不满一岁,却十分伶俐。”
“哦?这是如何看出的?”这一句接得更有水平,谢慕行面上淡然,心里却对蛟二竖起了大拇指。
“这……”孙乾显然也被问倒了,“这都是孩子母亲来信上说的,我常年押镖在外,一共也没见过那孩子几面。”孙乾说着,挠头憨笑,这副姿态,倒显出了几分当年在船队时的样子。蛟二看他这样,面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你过得好,值得举杯庆贺,”蛟二抬手招呼伙计,“小二,给我们上一壶好酒。”
“好嘞!”那伙计一旋身出了包厢,眨眼的功夫,便端了酒壶又进来了。
蛟二说完,转头看了一眼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谢慕行,见他那双常含笑意的眼对上自己的,那张苍白瘦削的脸上就立时绽出一个笑来。
“路卿,方才未来得及介绍,”蛟二说,“这位是孙乾,我在镖局的弟兄。这位是谢慕行,我在玉京城结识的好兄弟。”
“谢公子,幸会!”孙乾没想到这李总长如今竟如此有人情味了,面上喜气洋洋,笑着接过酒壶来,就要给桌上三人斟酒,却被蛟二抬手拦住了。
“今日我与路卿尚有公务在身,不便饮酒,”蛟二挡下孙乾给二人斟酒的手,又提了茶壶给自己和谢慕行的杯子里倒满了清茶,“我二人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好,好!”孙乾笑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没想到我与总长竟这般有缘,多年后竟能在玉京城里相遇,实在是妙不可言,哈哈哈哈。”
“的确。”蛟二饮尽了杯中的茶,淡淡抬眸看向孙乾,“我也没想到竟会在这种地方遇着腾龙的弟兄。”
孙乾从蛟二的话语之中听出了一丝危险,开怀的笑声尴尬地戛然而止。蛟二握着茶杯的手缓缓放下,语气虽仍算得上柔和,说出的话却让孙乾打了个冷战:
“只是有妇之夫,断不可出入这风月场合。”
话音刚落,蛟二手中茶杯就直直朝着孙乾面门飞去。若是三年前,以孙乾的身手,或许还有可能躲过,而如今他早已没了往日风采,一时躲闪不及,鼻子狠狠挨了一下。
“啊哟!”
孙乾惊叫一声,倒了下去。
“蛟二,这!”一旁刚刚饮完一杯热茶的谢慕行显然没想到事态竟会如此发展,震惊得从椅子上一腾而起,向前探着身子去查看那孙乾的状况。
只见他两手捂着口鼻,指缝中渗出鲜血,被一旁同样吓得不轻的伙计手忙脚乱地扶了起来。
谢慕行本以为他遭了这突然的一击,会恼羞成怒,却没想到他竟只用袖子拭去脸上的鲜血,又朝蛟二单膝跪下,低头请罪:
“总长教训得是,孙乾今后,必不再犯!”
蛟二站起身走到孙乾面前,俯身扶起了他,面上依旧是淡淡的。
“今日我且饶你。若还有下次,你的妻子儿女,便让我替你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