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章 天意弄人:所爱的远在天边,所厌的近在咫尺(1 / 2)一枝一叶首页

卓玲从洗手间出来时,儿子房间的灯已经熄了。

管立强光着上身躺在大屋的床上,被角盖着肚子。两只并排的枕头。卓玲一下子连打量房间的兴致也没有。家中特有气息又扑面而来。

儿子还没出生,管立强就病了,肺部做了手术,从此,除了做爱之外,任何体力活儿都干不了,也再没挣过一分钱。那时,他们租的房子只有十二米,与人合厨,在这局促的空间里,最常见的情景就是管立强躺在床上,肚子上架着一台周林频谱仪。破旧的铁床边是更破旧的木椅子,那也是三口人的饭桌,上面放着管立强吃剩的饭菜。每晚下班回来,饭菜发酵味、人体气味和周林频谱仪放射出的热量嗡嗡地搅在一起,在卓玲的脑海里形成一个词:腐朽。

“我想静一下,”卓玲说。

“哦,我要打呼噜你就推我。”他在装傻。

她直接挑明了,“要不,我把彤彤叫到这屋睡?”

管立强腾地坐起,卓玲仿佛听到周林频谱仪掉在地上的声音。什么声音也没有。管立强飞快地将衣服被子枕头卷在一起,夹在腋下,他想用速度和沉默来维护自尊,或表达受伤之情。走到门口,他停住了,直视站在衣柜旁的卓玲,眼中闪烁着期待落空的耻辱与愤怒。

好半天,卓玲的心跳才恢复正常,将门反锁上。怕再刺激管立强,她动作极轻地打开衣橱,可还是弄出点响声。里面没有被子。有一条毛毯还没开包装。毛毯很大,卓玲把床单掀开,毛毯的一半当褥子,一半当被。关掉台灯。总感觉门缝儿在黑暗中眨动着。“什么时候是头儿啊?”她想,刚恢复正常的心跳又异样地狂乱起来。

天呐,我该怎么办?上天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爱的人远隔万里,不爱的却近在咫尺!

海滩上,有人用英语喊着什么,然后人群开始奔跑。只有卓玲注意到月亮的异样,“月亮是假的!”她拼命想告诉别人,但发不出声音。静谧的海滩,岩石上的草在飞,金黄色的粮食铺在道路上。她这才发现手里的麻袋不见了,怎么办?虽然她不知道奔跑到哪里,可是没有粮食吃怎么活!当她试图脱下衣服装米时,激醒过来。可能跟饥饿记忆有关,焦虑的时候,她就容易做这样的梦。嗓子疼得火烧火燎。床头柜上有一个保温杯,装着满满的热水,她也不管是不是管立强用过的杯子了,拿起来猛灌几大口。此时,睡意全无,她干脆起身下床。拉开窗帘,月色天浓,窗台上附着一屋白霜,带着尘埃落定的死寂。突然,她想起刚才梦里的是珀斯的海滩,内心的疼痛不是天崩地裂般的,而是被慢慢剥蚀。很清醒的慌张。波纹在向外扩散,逐渐远去。

她终于盼到儿子起床。

分别五年多,他足足长了二十多厘米。她错过了儿子最突飞猛进的发展期。卓玲让儿子坐到床边,拉住他手细细打量,似乎要弥补昨晚对他的冷落。“想妈妈了吗?”

“想了。”

“妈妈最想的就是你,刚去澳洲时,我只要看见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眼泪就止不住了。看到美丽的风景,我就想你要在身边该多好!”

“嗯,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