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尘耸耸肩,“谁知道呢,我只是个小人物而已。”
“你的另一只眼睛,怎么了?”
夙尘摸了摸脸上的绷带,叹了口气,“被一个凶残的家伙给挖掉了。”
“也是云景歌?”
夙尘一怔,瞪起了眼睛,“你废话真多,走不走?”
“”你看我是能走的样子吗?
这一天,纪城郡主君莫莫回皇城省亲,御王亲自出城迎接,可在城外,御王见到了刚从云府搬迁出来的众人,他把迎接君莫莫的任务交给了副将庄未然,与少年两人去了古道边的寒梅林。梅寒似雪,冷香清冽,少年一袭白衣,披着毛茸茸的白色大氅,黑发白衣,倒有番出尘之意,俊美苍白的脸上依然含着温和的笑意,可御王的眼底是不曾改变的冷漠。
“走得够远了,殿下想说什么?”少年看不到寒梅林另一头的云府众人,可是似乎可以想象流炎的不安,却碍于公子令的积威不敢离开,还有青叶看似漠不关心实则从未放心的纠结神情,于是弯起眉眼笑了笑。
“是啊,够远了。”御王抬眼望不到古道,收回了目光,突然发难,他欺近了少年面前,脚下一绊,手上同时使力在少年肩上一推,轻而易举地就将人掼在了地上,他拔出长剑一剑钉在了少年左肩,鲜红的血液涌出染红了白衣,仿佛有人以白衣为布,勾勒出一朵红梅。从头到尾,少年神色中有过讶异,可他没有叫喊,连痛哼都几乎没有,甚至此时还冲御王笑了笑。
“殿下如此又是何故?”少年墨色的长发披散在地上,如海葵张扬。
“你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还要本王给你说说吗?”
少年含笑道:“云某做的恶事多了,殿下想听的是哪个,还真得帮我说说。”
“一边告诉本王林静会死,一边拿捏着我母亲的性命,甚至还不动声色的杀了苏萱和苏忆希,本王却还毫不知情地跑去和你喝酒,真是可笑!”一滴滚烫的泪带着灼人的体温落在少年脸上,他一怔,凝目望去,御王狰狞狠厉的眼里一片清明,没有悲伤至极的疯狂,没有气急败坏的愤怒,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哭了,但他是清清楚楚彻彻底底地恨透了少年,恨之入骨。
御王用力地按住剑柄,长剑早已穿透了少年的左肩,他执着剑缓缓转过半圈,在扩大伤口时带给少年剔骨般的疼痛,“你说林府于你有灭族之仇,是不是你与君家也有仇,与白氏也有仇,林府白氏断后,君家的皇亲死亡众多,朝廷更是被你所颠覆,可君家毕竟还在,你怎么就走了呢?苏锦,云景歌,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想要什么!”
年轻的御王第一次在少年面前露出了这样脆弱而恐怖的目光,眼底有彻骨的寒冷蔓延,似乎是痛苦到了极致,要将一切情绪冰封,最终成为每一个在皇城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一样,封闭了同情,不再执着于正直,冷漠、无情,浑浊了曾经揉不得沙子的眼。
少年动了下手指,似乎想要抬起去触碰些什么,可最终他依然没动,脸上扬起了一道清浅得似乎随时能破碎的笑容:“原来是我杀的阿萱和忆希,原来是我害的夏轻,原来是我想断了林府血脉,原来所有的坏事都是我做尽的”那个笑容渐渐变得癫狂嗜血,渐渐变得让御王陌生,也变得让他厌恶,“是啊,是我,一直是我,都是我!殿下这是第一次尝到仇恨的感觉吗,那么,要杀我几次,才可以让你平息怒火?”少年把右手按在了剑锋上,他举不起被御王压制的剑,唯有掌心内血流不断,他嘴角含笑,笑容深处,是血的气息。
“你这是承认了,阿锦,你究竟所图什么?!”御王眼底泛起了一阵凌冽之意,这时的他,凶狠冷漠,就像他在战场上的模样。
少年弯起了眉眼,容貌俊美,口中却字字诛心,“是啊,我恨天家,恨林府,恨白氏,再回这个可恨的皇城不过为了复仇二字,我就是要他们断了血脉,我就是要他们毁了盛誉,能以我一命换你们三族覆灭,此生足矣。”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着让御王心寒的话,笑容宛如泣血。
“你当真该死。”御王顺着少年的意抬起剑,汇聚在剑尖的血尚未落下来,下一瞬,又扎入了少年的心脏。
那个当初跟随在自己身侧一脸狡黠笑容的少年,他的音容笑貌终究因为难以与现在的那只妖孽重叠而在君如玹心中越来越淡了,终有一天,曾经名动天下的少年终要消失在历史长河,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唯有他的恶行,或许会在史册上了留下浅淡一笔。
少年的瞳孔猛然放大,口中亦涌出了鲜血,可他无声地笑着,冰冷疯狂的笑意不曾改变。
御王甩净长剑上沾惹的血,收剑回鞘,离开了寒梅林,在他身后,少年睁着冷寂的眸子躺在地上看着苍天,落雪从未停止,似是要将他掩埋,白衣下,一滩血泊缓缓地扩散。君家是御王的根,林府是御王的神,白氏是御王的魂,少年的杀戮已经动了他的根断了他的神伤了他的魂,他是真的恨极,御王从未如此彻底地记恨过谁,他轻易不愿陷入仇恨的漩涡,可一旦恨了,就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死亦不休。
当古道上云府众人察觉到不对劲前往寒梅林时,原地早已没了御王与少年两人,只留下一地的血迹不曾干涸。
寒梅林的远方,一名少年跌跌撞撞地走在林间,他的白衣染了血惹了土早已不复干净,他的左肩上和心口上有两个血洞,他却拿肮脏的土堵住伤口,只为了不留下离去的痕迹。他的嘴角带血,目光茫然,苍白的脸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宛若妖魔,宛若厉鬼,又宛若只是一个失了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