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二年年底。
锦绣区公安分局大院,段德宏刚从车上下来,就在台阶下边跟几个同事握着手,说着辛苦。
一辆标有特警字样的依维柯驶进大门,感觉车都没停稳的时候,一群斜挎枪,手里提着武装头盔的特警说说笑笑地跳了下来。
看到段德宏的黑脸的时候,一个个咧开的嘴闭得紧紧的,笑容也没有了,有人整队报数,再给段德宏报告。
段德宏的目光扫了一眼,在队尾的王昊的脸上停留片刻,再看了看众人,“讲一下!”
“稍息!”
“宣布一下,今天任务取得圆满的胜利。”
“好的方面,大家表现很出色。”
“从指挥到行动,几首零失误!”
“充分发扬我们队伍英勇、无畏的精神。”
“用行动再一次证明了特警队不动如山,动若雷霆的本色。”
“我们经受住了党和人民对我们的考验!”
王昊眼珠子像一双雨刮器似的,朝上刮来刮去,好像所有同事都朝他这里看了一眼。
你们特么的看我干什么?王昊忍不住吐槽,一个个的,就知道幸灾乐祸。
有的队友对了一下眼神,他们心里都清楚,老段讲话习惯先扬后抑,这是要准备骂人了。
这个幸运儿就是王昊了。
正当王昊心里吐槽的时候,段德宏的目光就瞟了过来,“王昊!”
“到!”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王昊挺胸抬头,“报告,我想说,我表现得不好,请局长单独批评我,让大家先休息。”
段德友瞪着眼大叫,“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英雄,你以为你是蓝波?”
“拿着重机枪嗒嗒嗒……”
哧哧哧哧……
段德宏说就说,关键是他还学人家比划动作。
明明是很严肃的场合,搞得大家都在憋笑。
不过从这一点也看得出来,锦绣分局的工作氛围很不错的。
王昊加入这支队伍快两年了,就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片鱼塘,活得如鱼得水。
所以,就算段德宏黑着脸骂王昊,王昊依旧觉得很舒服。
段德宏忿忿地喊,“其余的人解散,王昊到我办公室。”
众人一哄而散,一个个都笑呵呵地朝王昊看。
王昊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背着手往办公室走的段德宏,还朝众人眨眼,就像在说,“你们能这么快解散,多亏了我自爆,哼哼……”
王昊刚进段德宏的办公室,顺手把门带上,段德宏的手指就在王昊的脸上晃,“你充什么英雄?啊……”
“你还要不要命……”
“土铳,知不知道是什么?”
“一枪打你身上,就没有一块好肉……”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神功护体刀枪不入?”
“你干什么……”
段德宏骂着骂着,甩手把王昊的手打开,这小崽子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的,烦死了。
段德宏翻了个白眼,转身去了办公桌后边,拉开抽屉把一盒烟啪地拍在办公桌上,也不吭声,总之就是多看王昊一眼也觉得烦。
王昊嘿嘿一笑,顺手把烟抄起来,拿出一支先散给段德宏,自己再叼一支,剩下的大半包就要往自己的兜里塞。
不过段德宏眼疾手快,一把给抢了回去,白了王昊一眼,“脸皮厚!”
王昊一脸贱笑地给段德宏把烟点上,等王昊把烟才点着,段德宏就接着训,“你是警察,你不是敢死队。”
“警察的战斗力从哪里来?”
“首先你得活着。”
“次次你都冲前面,你不是警察,你是个赌徒。”
“你就跟有病似的。”
王昊吞云吐雾地说,“段局,我也不是乱冲,还是有战略战术的。”
“训练的时候不是都说要眼疾手快,该出手就要出手?”
“犹豫就会败北!”
段德宏脸皮一抽,“你是小日本儿?”
“王昊,我再跟你说一次,一切行动听指挥,把你的个人英雄主义给我收敛一点。”
“你不要等着丢了命,才来后悔,这世上哪有后悔药给你吃?”
“回去给我写五千字的检讨。”
五千?王昊咂舌,“段局,我要是有这么好的文采,我还读个什么体院?”
“一千字,不能再多了,就这一千字,我还要加票点符号呢!”
段德宏刚刚消气一点,又被王昊给气得瞪大了眼,“这是你能讨价还价的事?”
“无组织无纪律,我看你真的是欠收拾!”
王昊看段德宏真的发火了,“好好好,五千,五千……”
“段局,那这边没啥事,我今天想下个早班!”
段德宏瞥了王昊一眼,“干啥,晚上聚餐不参加?”
王昊摇头说,“不去了,今晚要早点回去,我老爸过生日……”
段德宏一听再急了,点着王昊的太阳穴大叫,“你老爸过生日,你给我玩命,你那脑壳里一天到晚都装的是啥鬼东西?”
王昊没有跟段德宏解释,其实老王这段时间超忙的,出差两个月都不回家。
今天是肯定要回来的。
老王今天满五十岁啦。
这天是12月28日。
“滚滚滚,赶紧滚,看着你就烦……”段德宏满脸嫌弃地撵人。
王昊笑眯眯地准备出去的时候,段德宏又把王昊给叫住,从抽屉里拿了一包没开的华子扔给王昊,“五千字,少一个字,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王昊一把抓住烟,“谢谢段局。”
王昊一出门,搞文职这边的同事一个个的都在打招呼,“哟,英雄回来啦!”
“小王,我本来还想给你介绍对象,可是你这么玩命,我把人家介绍给你,不是坑人吗?”
王昊白了大姐一眼,“李姐,你看你说的,我们特警队是不是活该打一辈子光棍?”
“大英雄,今年的先进个人是不是又选你?”
“王小英雄,你这是要破纪录啊!”
这两年,大家习惯这么叫王昊了,有点讽刺。
主要是王昊不怕死,凡事都冲在最前面。
就像今天,搞城乡一体化,要拆迁,有人死活不让碰他们家的房子。
这事本不归公安管,但是那人在家里藏了炸药还土制枪支,那性质就不太一样了。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任务。
王昊不是不怕死,怕就不上吗?
今天确实有点急,再拖下去,赶不上晚饭了。
相比之下,秦小桦比歹徒可怕多了。
换了便装,把羽绒服拉链拉上,骑着自行车回了八机厂。
八机厂的工人已经很久没发过工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