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婚姻篇 分居事件(五)(2 / 2)平凡颂歌首页

甘果本以为贾蓉听完,会有跟自己听完罗叔讲的那些话后相似的想法,她也会理解自己为什么做出这种选择的。但没想到,贾蓉看着甘果哭得不成样子的脸,尤其是听完甘果的这番话后,脸上先流露出了几分不解,之后不知为什么,便又迅速出现了一种明显有些嫌弃和不耐烦的表情。这个表情当时让甘果感觉大惑不解,很受打击。所以甘果那天回到家后,就对当时贾蓉脸上为什么会出现那种表情,仔细思量了很久。想了好几天之后,甘果才终于找出了贾蓉当时做出那种表情的真正原因。

其实很早以前,甘果就察觉到贾蓉夫妇,一直对婚前性行为这方面特别敏感。他们不仅曾在圈子里的学习交流中,多次自豪地谈起他们是怎样把最美好的时刻留在新婚之夜的,而且还多次对他们所听说的某些人的婚前性行为表达极为不齿的立场。而甘果自己在跟左磊恋爱期间,曾就这方面的事情跟贾荣夫妻聊过自己的一些困惑,因为不知自己和左磊的某些亲密举动是否过度,所以曾跟贾蓉夫妇说起过自己和左磊间的某些亲密举动,并就此征求过贾蓉夫妇的意见。

而那天,当听自己说完仍要跟左磊这样的人举行婚礼时,贾蓉会做出那样的表情,根据对贾蓉和杨华的一贯作风的了解,甘果基本可以确定:就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肯定跟左磊已经有了婚前性行为,所以才会选择坚持跟左磊举行婚礼的。

想到这里,甘果好像又一次感受到了那次在图书馆,面对那种居高临下的、含有道德审判意味的目光时,自己心里那种没有一丝温度的绝望和愤怒,并且这种愤怒还很快就转变成了强烈的指向贾蓉的一种恶毒的感觉,尽管甘果感觉自己已无心再找他们理论。

其实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后,甘果当时还是选择嫁给左磊,并不是像贾蓉夫妇所猜想的那样,而主要是因为罗叔的那番话;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她觉得自己已经和左磊领了结婚证的缘故。如果取消婚礼,甘果会觉得自己的面子、家人的面子都不知往哪儿搁了。可是,话又说回来,像甘果这种出于在别人前的面子而有的结婚动机,或者现今社会中别的一些,譬如出于对金钱的考虑,对地位的考虑,出于攀比和争竞的考虑而有的结婚动机,难道就真得比婚前性行为更正当,更不应该让人觉得羞耻吗?

所以在当时哭着讲出自己的想法和决定后,贾蓉脸上的那种表情让甘果一直很难忘记。而那个表情背后所代表的一些想法,让每次甘果想起,又总觉得会有些不寒而栗。

直到后来,甘果经历了更多以后,再次想起自己对贾蓉的这份愤怒,又不得不承认:其实这些想法并不只是贾蓉一个人有。在甘果的成长经历中,自己就遇到过不少,甚至连自己也曾有过类似的想法。尤其是当人们面对某些道德规范时,发觉自己做到了某一点而别人没有做到,这种想法往往在不知不觉间就会出现。但对于别人做到了,而自己没有做到的地方却总是容易视若无睹,或故意弱化。所以,如果定要在自己做到别人没做到这点上拼命彰显自己的优越感,甚至要以此来苛责审判别人,相比被指责的对象而言,这种做法岂不是更为虚伪狭隘吗?

虽甘果也知道这种心态其实是相当普遍,但当贾蓉表露出这种心态时,甘果却依然感觉十分难以接受。因为一直以来,贾蓉总是以圈子里的专职人员,分会的负责人,经常讲解那些经典著作,并带领学习者的形象出现的;也是甘果做出嫁给左磊的选择后,觉得最可能会被其理解的人。因为甘果一直觉得贾蓉应该是深深被那些优秀著作所传达出来的那种生命精神触动,并立志追随这种精神的人;是一直以来,自己觉得可以真心交流、可以信赖的人;是不会因着自己看似做到了一两条的所谓的道德规范,就轻易否定,审判别人的人。所以别人可以有这种心态,甚至自己也可以有这种心态,但总是站在讲台上高谈阔论,一直鼓吹各种高尚的道德标准的贾蓉,在听完自己的倾诉后,却实在不应该有这样的心态,出现这样的表情啊!

但在那个时候,恰恰就是贾蓉,听完这一切后,对自己做出了那种嫌弃和不耐烦的表情。这让甘果突然就有种异常虚空的感觉,好像猛然发觉自己原先认识的那个叫贾蓉的人似乎只是一个虚幻的外壳而已,自己以为很了解她,但现在看起来,对她真实的内在,却可以说是基本一无所知。所以每当想起贾蓉脸上的那种表情,甘果总感觉自己的心就像猛然被摔在了地上一般,那种失望与破碎感让人无比铭心刻骨。

那天,做出这个表情,贾蓉又敷衍地简短安慰了甘果几句之后,就迅速离开了。后来甘果的婚礼,甘果和左磊向贾蓉夫妇发出了邀请。婚礼当天杨华过来参加了,但贾蓉没来。杨华虽然来了,但饭也没吃,也没有任何的表示,仪式一结束就匆匆离开了。婚礼后,贾蓉打电话跟甘果解释说因为自己要在家带孩子,所以就没去,杨华担心她一个人带不了孩子,所以就早点回来了。而甘果听完贾蓉的这番解释,那次贾蓉一家人质问自己有没有拿他们的钱,自己很生气,贾蓉看到自己生气就做了一番所谓的解释,当时自己听完她这番所谓的解释后的那种感觉,又再度出现了。

甘果知道,自己之所以会再次出现这种感觉,是因为在自己的婚礼前不久,圈子里的一个外籍工作人员结婚,当时贾蓉杨华两口子特地把孩子送到的别的地方让人代为照管,去参加了婚礼。而且贾蓉还送了一个很贵的刺绣作为结婚礼物。

婚后,甘果就不再去参加贾蓉分会的活动了。但对于自己待了五年的这个分会,心里还是很多不舍,尤其是对分会中的有些人,还是觉得是有些真情实意在的。婚礼上,甘果分会只有一对夫妻留下参加甘果的婚宴,甘果由此就感觉到了自己分会的有些人员对自己婚礼的那种淡漠,而且也隐隐感觉:这份淡漠,似乎是和贾蓉在分会中的影响力分不开的。

婚宴上甘果非常失落。当敬酒敬到分会唯一那对留下来的夫妻时,甘果抱着他们忍不住哭了起来。至于为什么哭,甘果当时也不太清楚。是出于自己对在分会里那些时光的怀念?还是因为自己分会的一些人在自己婚礼上所表现出的薄情寡义?又或者是当时心底那份不知从哪里来的一种委屈的感觉?甘果自己也说不清。只是觉得跟左磊结婚,自己的爸妈亲人和自己有些疏远了,自己分会的很多人也跟自己疏远了,而那晚自己却又被左磊母子那样对待……回想起这一切,甘果就觉得无比委屈,不知道在这件事上到底自己哪里做错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因此承受这些?尤其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一起相处了五年的圈子里的这些人,平时感觉情深意重的,到了真正难的时候,却没人能理解自己的感受,给予自己一些真心的关心支持?不知道为什么在自己最难过最低谷的时刻,在圈子里却基本上找不到什么人,可以真正帮自己分担心灵上的这些重担?

而在委屈之余,更让甘果心中难以接受的,还是当时内心所产生出的对这个自己曾无比信任的圈子,这个圈子里的人的那样一份质疑。甘果开始觉得:似乎圈子里的这些人,包括自己,嘴上说如此看重彼此,然而当真正的困难临到了,愿真心付出的却似乎寥寥无几。尽管大家经常一起学习,搞活动,搞培训,但好像并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在学,为什么在搞。结果表面上学了那么多知识,然而这些知识却除了用来装点下各自外表上的体面和渊博外,并没有带来什么更深的意义。

诚然,圈子会员的数量是在不断增多,圈子的规模也是在不断扩大,圈子的各项章程也愈发完备,捐献收入日益丰盈,一级级划分地也愈发清晰……但这些究竟在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向何处呢?我们内心真正关注的究竟是什么吗?我们越来越在意在这样的一个圈子里,自己所分会属是什么等级的,自己又是什么等级的专职人员或什么等级的一般人员;我们越来越在意的是我们在这个圈子里所拥有的地位和待遇;我们天天谈论那些经典著作,我们自以为理解其中的真正含义了,我们自以为我们在努力按照里面所提倡的有价值的人生而生活了,然而我们真得像那些经典作品中所提倡的那样,对因为很多不可抗因素而陷入困境的人给予真正的同情怜悯,而非苛责审判了吗?我们在自己的生活中,遇到左磊这样的人,遇到年轻的罗叔这样的人,遇到陷入绝境,想改变但暂时又无力一下全部改变的人,我们像书里所提倡的那样,不歧视,不排斥,真心接纳,给予帮助,而不是任其沉沦,能拉一把拉一把了吗?我甘果看似做了这样的选择,但如果不是已经领了证了,如果没有罗叔的那番话,我甘果会完全心甘情愿这样做吗?这个圈子里又有几个人会心甘情愿这样做呢?

那个晚上,当甘果拿起电话想找人帮忙,但又不知找谁,当这对夫妻的名字突然出现在脑海中时,当甘果回顾了一遍这一切的一切时,她突然发现了一些以前自己没有注意到的东西:那就是好像从自己跟贾蓉刚开始认识,到后来很要好,然后又变成现在的不太来往,这期间两人关系亲密度的变化,跟钱,跟自己的虚荣心,跟所谓的地位,和这个人对自己来说有多大用处,原来竟暗藏着如此密切的联系。

于是甘果在心里重新梳理了一下,总结出两人关系的变化曲线其实基本是这样的:刚开始,因水电煤的费用问题,关系处于低点——后来贾蓉将了自己一军,即她父亲两百块钱的事,关系继续低走——自己一气之下,决定不给分会资助,贾蓉拉分会的会员来排斥自己,关系基本降至谷底——自己因着怕失去合租者,也忌惮她是专职工作人员,加上看她实在拿不出房租也有点于心不忍,于是就资助了她一个月房租,关系回升——她结婚,自己随了还可以的一份礼金,关系进一步回升——自己升职,她吸收自己进核心会员圈,自己虚荣心得到一定满足,增加对她的固定资助,之后自己在圈子里得到更多露脸的机会,两人关系由此达至峰顶——然后自己结婚,因着丈夫左磊不入他们眼,两人关系出现下滑——婚后自己选择去了左磊的分会活动,关系进一步下滑——后来自己和左磊接连遭遇创业挫败,经济拮据,夫妻吵架等,贾蓉就与自己基本断绝了来往,关系再次跌至谷底。这样整体想完之后,甘果才发现所谓圈子里的这种亲密关系,原来跟一直被圈子里的人最为不齿的社会上围绕着名利建立起的那种关系,本质上其实没什么两样。

当然,在两人关系最好的时候,甘果知道,贾蓉夫妻俩也曾流露过对自己近乎真诚的关心。但随着现在关系的基本断绝,最终只不过证明那些一时的感动和偶尔的真情流露,在这段关系里,还是没能胜过自私和利益。所以回顾起这段关系,甘果感觉不能说里面一点温暖都没有,一点怀念都没有,但在这段关系中,这些温暖和怀念,最终却还是没能敌过实利与私欲,而沦为了包裹在名利外的那层薄薄的糖衣。

拿起电话后,想到这些,甘果似乎又感受到了当时众叛亲离的那种痛苦,心底里的悲伤也再次渐渐涌起。甘果知道自己肯定不会打给他们的。可那该怎么办呢?想着左磊的彻夜未归,甘果又焦虑起来了。左磊,你到底在哪里?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接电话?你到底打算怎么样呢?

而就在甘果到处打电话找左磊时,身在小旅馆的左磊其实也在犹豫要不要给甘果回个电话。刚才左磊收到了条短信。短信是这样写的:哥们儿,在哪儿呢?刚才甘果打电话问我,你有没有跟我在一起?你俩是不是吵架了?两口子吵架常事儿,我跟吴咏华那娘们也老吵。我知道你,吵完想自己待会儿也行,不过找个空还是给甘果回个电话。她们女的心窄点儿,担心的很。

看罢,左磊心里有一丝丝暖意,再一看发信人,果然是他。这个人,平时总是粗剌剌的,这会儿发了这么长一条短信,真难为他耐下性子一个一个按下这么多字。不过说的也有道理,明天一早还是给甘果打个电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