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子虽死,但威风仍在,两只豹眼怒目圆睁,身上透出的煞气和杀气,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谁也不敢靠前。众人举着火把,统统露出惊惧的表情。
葛殿武把火把举到窦大虎脸前,不相信你地问:“这只豹子,真是你弄死的?”
“你说呢?”窦大虎不满意了,“不是我弄死的,难不成是你弄死的!”
窦大虎出名了!
老爷岭的神炮手,用一根蒿子秆就插死了一只雄豹子!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老爷岭的角落。
胆小的人谈论时,都不时地打冷战,感觉脊背发凉,瘆人啊!这个黑大个,真他妈有个狠劲儿!
更多的人,却是在感佩。窦大虎真了不起,古代武松在景阳冈打虎,还是喝了十八碗酒壮胆,还提了根哨棒,还是骑着老虎用拳头打死的老虎。
而窦大虎呢,在豹子就要咬断喉咙的时刻,用一根筷子粗细的蒿子秆,就杀死了一只成年雄豹子,真了不起,尿性!
豹子抬回来了,可窦大虎却病倒了。他在家养伤。他昏睡了三天三夜。这三天,他说了三天胡话!
他媳妇边秀珍知道,虽然外面把掌柜的传得神乎其神,比武松都厉害,可其实他是吓坏了。他差点就没命。
三天过后,他还迷迷登登的,总是噩梦连连,一惊一乍,说的话,没谁能听得懂。
无奈,边秀珍冒着风雪去了趟东山洼庙岭村,把一个老萨满请来,三棱子针扎了几十针,才使他好转些。
没几天,县日报社来人,要采访他的英雄事迹。葛殿武带着那俩年轻人来到窦大虎家。
边秀珍没见过县上的人,手忙脚乱地倒水。
俩记者摊开笔记本,准备记录。可窦大虎却像闷葫芦一样,除了一袋接一袋抽烟,一个字不说。
俩记者愁怀了,拿眼光向葛殿武求援,希望他帮着做做工作,让这个被烟雾笼罩的闷葫芦,说说斗豹经过。
葛殿武把烟袋锅在鞋底子上磕了嗑,烟灰掉在地上,说:“大虎啊,你就别为难两个孩子了,说说,把你徒手斗豹的英雄壮举说说。”
窦大虎斜了他一眼,继续抽烟。
两个记者面色赤红,开始着急起来。而葛殿武贵为副场长,在两个孩子面前折了面子,脸上有些尴尬。
边秀珍过意不去了,说:“你还扭捏起来了,装啥啊,说啊。”
窦大虎瞪了她一眼,“说个屁啊,有啥可说的,没你的事,一边呆着去。”
“闷葫芦一个,豹子都打死了,说句话能噎死?”边秀珍不高兴了。
“不说话能憋死你?”窦大虎声调提高了些,眼珠子瞪得溜圆。
葛殿武知道窦大虎的臭脾气,怕他俩当着记者的面吵起来,就说:“嫂子你忙你的,让大虎慢慢说。”
“愿意说,你说!”窦大虎干脆躺倒在炕上,拉过被子蒙上脑袋。
俩记者蒙圈了。这是咋的了?宣传他,让他上报纸出名,他咋这副德行呢,这不是二分钱的小白菜,拿一把吗。
“瞧你那个死样,猪鼻子插大葱,还装起大象来了,起来!”葛殿武上前去拉窦大虎的被子。
蒙头的被子被掀开,窦大虎一骨碌坐起来,眼珠子瞪得比豹子眼还吓人,“啰嗦啥,没话就是没话,葛殿武你再嘚瑟,信不信我把你卵子捏碎!”
葛殿武害怕了,嗫嚅道:“不说就不说呗,这咋还急眼了呢?”
“别跟他一般见识,打猎打得他也像牲口似的。”边秀珍对俩记者说,“你俩别见笑,他这是叫豹子吓破胆了。”
“这咋办啊,完不成采访任务,回去得挨训啊。”
“这,这……”葛殿武磕巴道。
“他不说我说,大婶帮你们的忙。”边秀珍放下手里的笤帚,盘腿坐在炕上。
几天后,县日报就以显着位置刊发了一篇新闻报道,《神炮手徒手斗豹,一根蒿子秆为民除害》。
新闻稿很快引起地区和省报的重视,他们派人到朝阳林场采访窦大虎。
窦大虎听说来了省报记者,而且县里还有宣传部副部长陪着来,觉得再驳人家面子,不好意思。但他又不想谈他徒手斗豹的事,就一个人躲进了深山,边秀珍拉也拉不住。
葛殿武陪着副部长来到窦大虎家,没见到人,边秀珍一边给客人倒热水,一边替“倔驴”道歉。
无奈,还是边秀珍说,葛殿武在旁边添油加醋。记者本想配发一副斗豹英雄的照片,窦大虎躲进深山,没办法,就给边秀珍照了张照片,又给墙上的老洋炮拍了照片。
一周后,省报发表了篇幅更长、更加详实的通讯。
窦大虎做梦也没想到,他会成为斗豹英雄。
他变得寝食难安,时常朝妻子发无名火。有时在路上遇见葛殿武,他喜欢开玩笑,不再叫他窦大哥,而是叫他斗豹英雄。
窦大虎特别反感别人叫他斗豹英雄。所以每当葛殿武叫的时候,他都翻一个白眼给他,不再搭理他。甚至,他心里有些恨这个人。
这个家伙确实挺着恨的,啥英雄啊,都是他那张臭嘴瞎叭叭,说得神乎其神,老子差点被豹子啃了脑瓜骨,你他妈知道不知道?什么临危不惧?什么英雄本色?纯属扯淡!老子就不信,就你那德行,就那种状况下,你不早尿了裤子,吓堆碎了!
每次葛殿武和别人叫他斗豹英雄,他下巴上被豹子啃掉皮的伤疤,就隐隐作痛。
时间久了,林场有人说他傲慢,有人说他特,但更多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倔驴”!
这个外号,以前是他老婆边秀珍时常挂在嘴边的,每当她拿他的倔脾气毫无办法的时候,就甩出一句“倔驴”,发泄心中的无奈和不满。但她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带有昵称和恨意的称呼,在以后的岁月里,竟然成了丈夫的名号。
慢慢的,有人管不住嘴巴,在与窦大虎争论问题时,说服不了他,就把“倔驴”二字秃噜出来。
窦大虎就很生气,老婆在家叫他倔驴,他听起来没那么刺耳,甚至有点亲昵的味道,甚至感觉到一点舒服熨帖,但别人叫了,他就觉得刺耳,是一种侮辱。
有一次,一个跟他体格差不多的、虎背熊腰的伐木工人,叫了他一声“倔驴”,他恼了,跟他在雪地里打仗,直弄得两人鼻口窜血。
葛殿武前来劝架,窦大虎就把邪气撒到他头上,一拳头把他门牙打碎两个,从此葛殿武说话漏风,啃不了硬东西。
他俩心里结下了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