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敏中回:“刘驸马说他暂时没想好理由,随我们在卷宗上如何写。”
李忱将正在阅读的奏疏狠狠摔在桌上。
“随你们怎么写?他这是在指责三司断案不明吗?”
又是一天夜晚,鲁强再次摇醒刘异。
刘异怒气直冲天灵盖,没睁眼就开始发飙。
“槽,又要晚上审我?当老子好欺负吗,我这次非拆了公堂不可。”
鲁强无奈贴他耳边小声说:
“刘街使,陛下来看你了。”
刘异无奈睁开眼,转过身坐起,果然看到大舅哥站在他的监舍内。
刘异叹口气,无奈笑了笑。
“这里没有凳子,你要不要过来坐我榻边上?”
李忱皱眉凝望刘异,自己跟这个人认识十年了。
刘异不仅是他的妹夫,还是他最信赖的朋友。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以这种方式与刘异相见。
李忱面无表情讥讽:
“看来大理寺将你照顾得很好啊,居然给你用崭新的丝绸面被褥。”
刘异痞里痞气回道:
“没办法,我人品好。”
李忱继续与刘异隔着三丈距离望着他,目光中既有审视,又有怨恨,还有几分怜惜,颇为复杂。
刘异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出声调侃:
“你别用这种暧昧的眼神盯着我,否则我会误会你爱上我的。”
李忱翻个白眼说:
“我来只想问你一句实话,你究竟为何要刺杀我阿娘?”
“李骗子,你了解你阿娘吗?”
“自然了解,阿娘为了抚养我和安平长大受了很多苦。郭太后素来刻薄,冬日里从不给我们碳火,阿娘每年一入秋就开始在三大苑收集枯枝,留到冬季最冷的时候给我和安平取暖。阿娘手很巧,她经常帮助宫人刺绣,只为能给我和妹妹多换些吃食。”李忱说到这眼睛已经湿润,“她是全天下最好的母亲,阿娘为了我和安平什么苦都愿意受。”
刘异嗤笑评价:“她确实是位好母亲,也确实什么苦都愿意受,可惜就是心肠歹毒了些。”
“我不许你如此诋毁我阿娘。”李忱怒视刘异问道,“你与她究竟有何仇怨?”
“没有仇怨。”
“不可能,那你为何要刺杀她?”
“我若真的想杀你阿娘,你认为她现在还能安然活着吗?”
李忱对刘异的身手很了解,他俩有事没事就切磋。
母亲手无缚鸡之力,如果刘异真想刺杀,肯定能一击毙命。
李忱心中顿时充满疑惑。
“可太后不可能冤枉你啊,再说当时那么多皇妃、皇子和公主都亲眼看见了,确实是你行刺太后。”
刘异苦笑道:“所以说你老娘还是有些小聪明的。”
“放肆,你……刘异,你若有苦衷,不妨告诉我。”
“李骗子,那你告诉我,什么样的苦衷能让你免去我的杀头之罪?”
李忱这次沉默了。
无论刘异有何苦衷,他也不可能饶恕,否则怎么对太后交代?
刘异见大舅哥一直不吭声,心中已经了然李忱的选择。
自己被放弃了。
刘异重新躺回榻上,背对李忱,闭上眼睛。
“你走吧,我要睡觉了。”
李忱叹口气,悻悻离开监牢。
接下来一段时日,刘异在大理寺过得还算舒坦。
一天下午白敏中带着丰盛的酒菜过来,在监牢中陪刘异喝了顿酒。
白敏中开始只闷头喝酒,一言不发,后来喝着喝着就哭了。
“刘异,我对不起你啊。”
刘异用刚抓完烤鸡的油渍手为他擦去眼泪。
“有什么好难过的,是不是我的判决下来了?”
白敏中这下哭得更凶了,嘴里责备:
“你说你那么聪明的人,为何要去行刺太后啊?这跟行刺天子有何区别?十恶之罪,我想救你都没法救呀。”
刘异啃了口鸡腿,嘟囔道:
“可惜刘大拿不在,它最喜欢鸡腿了。老白同志,你就别煽情了,快说说你家皇帝对我怎么判的?”
白敏中哽咽回道:
“按唐律十恶之罪本该腰斩,陛下仁慈,准你全尸,改为缢杀。”
“秘密执行,对吗?”刘异问。
“对,陛下不想皇室丑闻暴露于人前,责令大理寺三日后秘密处决你。”白敏中说罢郁闷地重重放下酒杯,“你若关在我们刑部,我或许还……”
“或许什么,难道你还敢放了我不成吗?”
白敏中被问得一怔。
自己确实不敢,他能爬到今天不容易。
“刘异,我对不起你啊,你对我恩同再造,白某今日能位列宰辅,全赖你当年提携之恩,如今你身陷囹圄,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刘异拿起酒杯跟白敏中的杯子碰了一下,戏谑调侃:
“那就把眼睛闭上。”
白敏中叹口气后忽然压低声音:
“大理寺监牢未必是铁板一块,我知道刘街使神通广大,你若想出去,估计要早做谋划。”
刘异笑得肩膀一抖一抖,问:
“你这是在教唆我越狱吗?”
“我……我没有,我只是替你惋惜。”
刘异笑呵呵拍拍白敏中的肩膀。
“心领了,有你这句话以后谁再骂你忘恩负义,我跟谁急。”
“唉,天下果然只有刘街使懂白某啊,可惜知音薄命啊。”
“槽,你才薄命呢。”
行刑的前一天,大理寺终于允许刘异的家人过来探监,但只允许进来两人。
张鼠、刘奇、毛台等十几个小伙伴被拦在监牢外面,任他们叫骂吵嚷就是不放进。
李安平和郑宸一进监舍就扑到刘异怀里嚎啕大哭。
李安平哭得梨花带雨地痛骂自己的兄长。
“我要与皇兄断绝关系,没想到他如此铁石心肠,任我苦苦哀求仍是执意处死你。”
刘异问:“为何不是与你阿娘断绝关系?”
“阿娘?阿娘是受害者啊,她被你伤得很重。”
“安平,记得我在润州时就曾问过你,若有一天我与你阿娘产生矛盾,你会选择帮谁?”
李安平被问得一时语塞,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刘异没有逼她,搂着她默默叹了口气。
这时,郑宸告诉他自己有孕了。
“真的?”
刘异喜出望外,狠狠亲了一下郑宸的额头。
郑宸却哭得更凶了。
“异兄长若有不测,我自然绝不独活,可这次你得等等我,我想先把孩子生下来再随你而去。”
刘异笑着擦掉她的眼泪,柔声安慰:
“放心,我肯定死不了。”
“明天就执行了,你为何如此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