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芷溪端了茶上来在桌子空的地方搁下又将桌边摞着看起来随时可能掉下去的奏折往里头挪了挪,玄烨才抬头发现来的人居然是她,问:“怎么今天是你啊?”
芷溪记着李总管别把自己卖了的事,退了半步福了福:“青琐姐姐内急,就差奴婢直接把茶送过来了。”
玄烨本就不在乎茶房的规矩,也不在乎真假,但忽然就起了坏心思,问:“朕这儿也不急着这一口茶,等她回来再送也是一样的,怎么偏让你过来?”
芷溪听这意思要么就是青琐有意要扶她上位,要么就是她自己存着心思趁着这个时候刷存在感,要不小心落了个魅惑君上的罪名就是真的说不清了。但她看得出来玄烨分明就是有意要看她的笑话故意这么说的,芷溪不卑不亢,一点都没有因为这一句而动摇:“可奴婢知道皇上平日喝茶的习惯,耽误了些时间不要紧,但多等这一会儿茶也就不是原来那个味儿了,若再重新泡还得耽误时辰,到时候皇上催起来不也是茶房的过失。”
玄烨看着还稚嫩的小人儿一本正经的说着这些话,一时觉得有些好笑,朝政上给他带来的不快一下就散去了不少,抬手让她起身,然后道:“伺候笔墨吧。”
芷溪愣了一下,李总管在玄烨身后给她使眼色,她才明白原来是在跟自己说,也还好苏麻喇把本事都交给了她,乾清宫很快又静了下来。
傍晚的时候玄烨去了坤宁宫,芷溪被留下来和梁九功一起将桌面收拾干净,梁九功还教她怎么把奏折分门别类摆好,芷溪感叹:“原来还有这么多学问在里头。”
梁九功笑道:“可不是,但姑娘也别担心整理奏折就是干政了,左不过就是识点字,又没有正经先生教过哪懂什么。”
“梁公公说的是。”芷溪这才真的放下心来。
撤三藩的事发布下来,尚可喜带头交权,吴三桂和耿精忠跟着也自请撤藩,看起来很顺利,但吴三桂早就培养了自己的势力,只不过这时候消息还没有传到玄烨耳朵里。
这时后宫里传出消息皇后又有了身孕,这是宫里难得一见的喜事,若皇后又生下阿哥,说不准立太子的事就是板上钉钉了,赫舍里一族更加兴旺。
但相对的,和皇后同一批入宫的昭妃的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钮祜禄一族慌的不行,连上了好几道请安折子,也给翊坤宫传了信,但昭妃自从经历了鳌拜倒台和遏必隆去世之后就跟个佛爷似的一概不理,专心处理宫务,有时候连皇帝的面都不想见。
更何况现在天下不太平,一切还是得为大局考虑。
不过几天钟粹宫也传来消息说兆佳格格也有喜了,再并上这一年最早怀孕的荣贵人,来年宫里又要热闹了,太皇太后和太后听了非常高兴,连连发下赏赐。
但这个欢喜劲儿并没有持续太久,吴三桂这儿就召集兵马反了,被派去云南的巡抚朱国治被杀害,一路杀到了湖南,而在广西的孙延龄也反了,反清复明的势力又一次被激发,朝堂上也乱作一团,后宫里也是人心惶惶。
这些日子玄烨虽然陪着皇后,但也有一半的时间在乾清宫就寝,时常夜不能寐。这一阵子天气又冷了些,早上还有零星的飘雪,在李总管的干预下,芷溪在茶房的差事也不忙,便被叫来伺候皇帝起居,这会儿玄烨还在熬夜看奏折,芷溪端了碗温水放在桌边,将凌乱的奏折摆整齐,悄声提醒道:“皇上早些歇息吧,要是熬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闭着眼睛也是睡不着,还不如多批两本折子。”玄烨写完抬头,烛光照着并不能看清芷溪的脸,但若隐若现的让他心里有那么一瞬的触动。
猝不及防对上眼,芷溪心里也漏了一拍,原本打算继续劝一劝的话也说不出了。
玄烨见她呆呆的样子也忍不住一笑,反过来劝她:“没事,你歇着去吧,要晨起当差打瞌睡,就不许再过来伺候了。”
芷溪也只能应了,刚走出去两步,又跑回来最后劝了一句:“苏麻喇嬷嬷昨日来问候了,说是奉着太皇太后的旨意,劝皇上早点休息,不要仗着年轻就一味的熬夜的。”说完就要跑,又被玄烨叫住:“站住!”
芷溪被吓得一激灵,忙回身跪下,殿外守着的梁九功也吓了一跳,但他现在的地位也不敢明着闯进去劝,正犹豫要不要叫自己师父来,就见皇帝放下奏折朝芷溪走过去,一把把人从地上提溜起来:“有慈宁宫撑腰胆子就大了是吧?”
“奴……奴婢知道错了……但是奴婢也是真心为皇上着想啊……”芷溪忍不住就哽咽了,却也没敢落泪,头都快低到胸口去了。
梁九功看着心里直打鼓,脑子里已经设想了芷溪会遭遇到的各种后果,却不想这会儿玄烨将芷溪打横抱起往寝殿走,芷溪是真慌神了:“皇上……这……奴婢……”
“你不是劝朕早点就寝吗?如此用心良苦朕还不能满足?”
梁九功目瞪口呆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跑去找李总管来。
按照正常的想法来说,芷溪这会儿得成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主,可是最后什么都没发生,李总管都不知道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还是梁九功的眼睛出了问题,但看梁九功的反应,应该确实是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李总管被叫来的时候不敢真的去打扰了什么,还是等了半个时辰才悄悄进了乾清宫的寝殿,结果发现皇帝独自就寝了,而芷溪则在寝殿门口守夜迷迷糊糊睡着了。
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毕竟三藩的事让玄烨头疼,后宫里皇后还怀着孕,要真的对芷溪有意也不会在这当口宠幸她,太宗宸妃和先帝孝献皇后的事情到现在还被人念叨着呢。
乾清宫的事传不到别的地方也总能传到慈宁宫里,太皇太后晨起就听人说了昨夜的事情,虽有些意外但更觉得有趣,不知道自己的孙儿到底是怎么想的。
而坤宁宫这儿,玄烨还是老老实实和皇后说了这件事,也道是最近压力太大一时气性上来了,所幸没闹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皇后嗔道:“那皇上可得好好安抚芷溪才是,指不定吓坏了。”
玄烨感念皇后大度,但皇后转头就让身边的宫女找了芷溪。芷溪跪在坤宁宫正殿,她其实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今天这一遭,刚进宫时人人都道皇后娘娘是最好的性子,且无人不知帝后伉俪情深,就想着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出现让他们之间产生了隔阂?既然如此,那当初为什么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嬷嬷还会提拔自己进乾清宫伺候呢?李总管又何必总让自己在皇帝跟前做事?
也不知道跪了多久,坤宁宫如今顾着皇后的身孕不敢吵闹,但也总有几个宫女太监来回走过,那一些窃窃私语落不到她的耳朵里。
直到那一抹明黄出现在芷溪的眼前她才回了神,玄烨向她伸出手,芷溪不敢不从,就搭着他的手起来,但奈何跪的太久腿早就麻了,一时站不稳,还是梁九功赶紧扶着不至于跌倒。
玄烨看着眼前的人傻乎乎的,不知道该说是缺心眼还是什么,对她温和道:“回去歇着吧。”
芷溪又颤颤巍巍行了礼才一瘸一拐的往乾清宫走,李总管让梁九功也跟着去,别让人摔着了,一直到看不见身影了玄烨才往皇后寝殿去。
皇后此时正靠在榻上看书,玄烨在另一边坐下,问:“皇后娘娘可消气了?”
皇后一下笑了卷起书在玄烨肩上轻打了一下:“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那做什么让人在正殿罚跪?多少人看着呢。”
听身边的宫女说了皇后才知道这傻孩子居然跪了那么久,无奈的摇摇头:“虽然是苏麻喇嬷嬷亲自挑的孩子,但在皇上跟前久了我怎么能放心她一定不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毕竟不像荣贵人和董庶妃那般调教的时间久。可我知道现在是玄烨你喜欢她,让她一个人在正殿跪着也只是希望她能够想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和自己的将来该怎么办,虽然我也不指望她能在这个年纪能想出些什么,何况包衣旗的宫女也不允许念书,只想给个警醒,哪知道竟能跪那么久。”
玄烨伸手摸了摸皇后的肚子,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是感觉到阿玛的触碰很给面子的动了几下,皇后笑道:“这孩子也真是的,平时没什么动静,却是摸一摸就一定会回应。”
“自己的阿玛和额娘还能不知道?”玄烨将皇后搂在怀里:“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