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本王今晚设宴要邀请一位重要的客人。这位客人早年曾有重要亲友失散,你就帮着测算一下,他是否能够在今晚得偿所愿呢?”
“王爷只想卜测这个吗?”
“怎么?宫先生测不了这个吗?”
“非也非也,只是在下每日一卜,无关大小皆行。”宫十二自然知道耶律淳今晚要请的人是徐三,也就是秦刚。而这位越国王居然要他来卜测其是否重遇亲友,这里定有门道。他立即联想到正与王妃结交的高丽长公主也会参加,莫非他们知道其中的某些秘密?既然知道了为何还要卜测?还是说并没有把握?
“哈哈!宫先生放心,本王明白,这卜金会依先生之例,不少一文!”
就在一瞬间,宫十二已经打定了主意。因为长公主也已经站在他们一边,耶律淳想打的主意,他倒一点儿也不担心。于是经过一通神乎其神的复杂排盘起卜仪式,他缓缓开了口: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耶律淳也是个精通汉学之人,听得懂对方说的这句卜辞,它是引用了唐代诗人杜甫的《赠卫八处士》一诗中首两句,意思是指人生总是很难相见,就像天上的参星和商星一样,此起彼落,无法出现在同一天空。
虽然这句卜辞意指今晚王妃从南京请回的顾莫娘指认徐三一事不会成功,但是一则他深信眼前的这个宫半仙,二则他原先就并不认同萧菩贤女对徐三的判断。所以,得了这样的卜辞,他反倒比之前更为舒心,并乘兴邀请宫半仙留下,一同参加晚上的宴会。
此时,宫十二因为从徐三一进大帐时就已经看到,所以他最先激动的心情早已调整完毕。所以,大家还算平静地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啪!啪!”耶律淳拍了两下手掌,左侧那边的帘门一开,那里应该通着另一处的帐篷,从里面走出来一队八人的乐工,皆着汉服,所持的乐器大致为篥、笙、横笛、箫、腰鼓、大鼓、拍板等,坐定之后,却是其中一人起身至场中,开始随着乐曲之声起舞。
此时奏起的曲及表演的舞蹈皆是契丹人所独有的吹乐,它们虽然继承了不少来自于南方中原的乐器及曲风影响,但还是保留了浓郁的北音特色,乐工舞者皆为男子,都是多在军中流行的曲目,不过场上之人也多有熟悉,并在乐舞声中开始相互敬酒、寒喧。
徐三终究没能压住心头的疑惑,主动问起了对面的王文姬:“听闻长公主殿下是因商贸之事前来辽阳,这商事烦琐,路途艰辛,实属不易啊!”
王文姬回道:“徐,徐将军说的是。只是不怕诸位见笑,我高丽小国寡民,比不得大辽富庶强盛,妾身虽在王室,但也须为吃穿用度操心。这赴辽商贸,至关重要,不自己走一趟,实在不敢放心。再者说来,妾身仰慕大辽风华人物,越国王爷、越国王妃还有徐将军诸人,此行能够遇上,那是妾身的荣耀,不过只是些路上的事情,都是不足挂齿的小事了。”
“哦!殿下这是第一次来我大辽?”徐三目光炯炯地看着对方。
“第一次。”王文姬回答后,看得出徐三对这一回答有点失望。
“殿下汉话如此精通,想必是对诗词也会有些研究吧?”徐三这一句问话,却是将耶律淳及宫十二的兴趣都引向了这里,有点不对劲嘛,怎么徐将军盯上了高丽长公主?
王文姬却是莞然一笑,早有准备地回道:“高丽小邦,对于诗词之道,不说大宋那里的名家,便是来与大辽的士人相比,也是望尘莫及啊!”
不过徐三挑起的这个话题,却是耶律淳所感兴趣的,他便及时插话进来:“本王早就听说徐都总管是个能文能武的全才!早在上京时就有文采之名。所以今晚这场宴席不讲拼酒,大家多多交流些诗词之道,岂不是更为风雅!”
“王爷,以妾身之见,既然要谈诗论词,今晚的歌舞就应该换成雅乐与大乐,这才更为应景啊!”萧菩贤女此时带有责怪的口气说道。
雅乐与大乐都是大辽宫廷所用的音乐,其雅乐名为《十二安乐》,取自后晋太常的乐谱;大乐出自后晋传入的唐《燕乐》。实质便就是中原的唐乐,包括乐曲与舞蹈,用于朝廷各种正式礼仪活动。此外还有取自中国民间乐舞的散乐,多用于大辽宫廷里的重要仪式上的娱乐活动。这些乐舞,自然要靠妙龄女伎的柔美展示了。
“哎呀!爱妃说得是,快快寻些雅乐乐师来!”
“哼,要等王爷此时想起,哪里还能寻得了人来?好在妾身提前有所准备,请了南京舞绝顾大家来为各位献艺!”萧菩贤女说着便举手示意。
言语声中,场中的吹乐乐工已经开始退场。此时是右侧的帘门掀动,鱼贯而出另外一群盛装乐女,相比刚才,多了琵琶、五弦、箜篌、筝等中原特色乐器,顿时便让帐中声色变得明亮鲜艳了起来。
先是琵琶声动,便似珍珠落盘,撩动起了在座众人的心弦,看到场中空着,便知王妃所讲的南京顾大家还未出场,于是皆屏住了呼吸,期待着对方的出场亮相。
琵琶声音急促,推向一个小高潮后,悠悠笛声吹起,箜篌紧接着奏出了灵动的旋律,右侧帘门再次掀起,一队彩衣舞伎便如繁花蝴蝶一般地翻转出来,旋转着来到了大帐的中心之处,她们不仅彩衣似锦,而且还人手一把五彩折扇,上下翻舞得犹如流动的云彩一般,正在这其中,突然现身一位身姿妖娆、服饰明显亮丽出多的舞女,连续甩出一段高超的云袖舞蹈动作,惊得在场之人连连叫好,而后大家才注意到她是整个舞伎队伍中的主角。
“好!不愧是南京的顾大家啊!”耶律淳果真是如他向王妃承诺,一直未去私下见过已在王府多日的顾莫娘,此时如同在场其他人一样,都是初次所见,惊叹之情,溢于言表。当然,他重点转向了徐三,补充道,“南京城的顾大家,为南京舞绝,素有雅乐舞第一人之称,此次难得来到我们东京,在座之人都是有眼福的人啊!”
在耶律淳的注视之下,徐三此时看向场中的眼光,却无半分的异常。尤其是看到了中间一边领舞、一边面向场外众人不断抛出媚惑眼神的顾莫娘时,也几乎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这倒是与耶律淳的判断大致相符:南朝的文士重臣,因政治迫害,逃来大辽,摇身一身成为战功赫赫的猛将,这就算是编故事也不会这样子编嘛!
而在一旁,早有分工的萧菩贤女却是紧紧地盯着了顾莫娘的举动和反应。尤其是她带领着一众舞娘已经来到了大帐正中,距离周围的主客人距离已经变得非常接近。她终于敏锐地抓住了顾莫娘在近距离看到徐三的第一眼中所闪现出的惊讶与不安。尽管她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出错,她的表情也在一瞬间又恢复成那种标志性的柔媚甜美,萧菩贤女就在内心中开始确认了顾莫娘已经认出徐三的判断。
当然,随后的场中的顾莫娘,依旧还是一位非常职业与负责任的舞者,不仅仅是她的舞姿优美变幻,更重要的是此时再投向场中的每一位客人,包括是萧菩贤女的眼神,都是完全一致的、浓郁得让人感觉骨头都要酥了的那种职业媚感。
“哼!一个狐媚子,要不是本位方才瞧得仔细,倒要被你现在的掩饰给蒙骗过去了!”萧菩贤女不以为然。露出了破绽这事,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后面的机会还多得很。
顾莫娘的一曲舞完,在场之人除了徐三与萧菩贤女之外,皆都高声叫好,而且就数越国王叫得最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