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丽与女真人的这场战争,史称曷懒甸之战。
曷懒甸位于大辽最东侧,东临大海,南依高丽国千里长城。这里一直生活着许多女真部落,他们虽然名义上属于辽国的外十部,接受辽国官爵,但是由于天性不羁,一直在辽国与高丽两边来回折腾。辽国对于曷懒甸的女真人也是鞭长莫及,本来也把他们称为生女真,想得起来的时候就问问,想不起来合就会随便他们怎么着。
但是此时的完颜盈歌已经统一了辽北地区的多数女真部落,开始把眼光盯上了东南方向的这里。他先是派族人丑阿出访,招抚了曷懒甸北面的乙离骨岭仆散部的酋长胡石来,然后便开始向南频繁接触。
曷懒甸之地的女真人,自然是更倾向于同根同族的完颜部。高丽的边将李日肃见形势有些不太对劲,立即向朝廷上书,请求先行出兵动手,提前吞并曷懒甸的女真人地盘。
此时高丽国刚刚平定了大将军高文盖等人的谋反未遂事件,肃宗正需要这么一个可以转移矛盾、凝聚人心的好手段,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增兵边境、积极备战的请求。
太子王俣由于之前与秦刚交流中,知晓一些关于女真人的真实情况。而且,这次他们面对的真正对手并非是之前所了解过的曷懒甸女真,而是恐怖无比的完颜部女真。对此方略,他虽然没有直接表示反对,但却再三提醒要注意与女真人交战后的各种风险。
只可惜,他的这些谏言,却在朝堂上被主战的官员们讥笑为胆小与怕事,也未能真正应和父王的内心愿望,当然受不了重视。
不过,王俣的为人向来小心,他的建议一被父王否定后便不再坚持,这也是他能一直坐稳太子这个位置的重要原因。
但是他更忧心于这个国家的安全,因此,他想到了辽人:
辽人毕竟是他们双方名义上的宗主,如果辽人愿意出面调停,无论是女真人那边、还是父王那边,都应该会给面子。
至于打通与辽人的关系,他倒是有一个极好的路径,也就是他的堂姐,高丽国如今的长公主王文姬。在她手下掌握与控制住的商行,借助于之前秦刚的指点,在与辽、宋、渤海、倭国,还有流求之间,各种生意做得是热火朝天,与辽阳这里的关系自然不弱。
王俣亲自拜访了长公主,提出了自己的忧虑,并希望能够设法与辽东官员建立起联络,出手制止这场无论对高丽、对辽国都没有好处的战争。
长公主听了太子的请求,并没有拒绝,却是说了一句看似不相干的话:“倘若他在的话,才是解决这件麻烦事的最佳人选!”
王俣一听便就明白了她口中的那个人是指谁,却是长叹一口气道:“王姊所言甚是,只是已经整整一年了,我遣人去那大宋多方打听,想必王姊这里的商贾眼线也派出了不少,可是这大宋朝堂对他是讳莫如深,江湖之上却是音讯全无。若说他是走投无路,却又为何不来我这里,我虽然无法提供给他如大宋那般的英雄用武天地,但是一片能遮风挡雨的容身之处却总不在话下。而且,你可知道,从大宋到我高丽、还有倭国、大辽,各处的海港都有他手下的产业,可就是这样,我们却只字未得,这,说明了什么……”
王俣说到这里,却是忍不住以袖掩面,暗暗洒下了几滴伤心的眼泪。
“太子所言甚是。咱们高丽国的事情,与其指望那些虚无缥缈的幻想,还不如自己脚踏实地去做些努力。这些年,辽阳的生意一直在往上走,据那里的掌柜传回的消息说,很大的原因便就是如今留守辽阳的越国王王妃十分重视商贸生意。这女真人之事,一直也是在这大辽的东京道管辖之下。所以,如果去找一找王妃,倒也不能说没有机会。”长公主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旋即便下了决心,“太子殿下拜托之事又如此重要,我便亲自走这一遭吧!”
“辛苦王姊了!”
“便如太子所言,这徐之在渤海、大辽都有不少的生意布局,我这一次走走,或许也能找到一些与他相关的消息呢!”
大辽乾统三年、大宋崇宁二年,八月,辽国东京辽阳府。
新任统军使的到来,除了首日的坦克军入城阵势极其震撼之外,辽阳城的百姓很快就把这事忘在脑后了。毕竟,第二天的口粮缺不缺、下个月的赋税增不增、甚至隔壁家闺女什么时候能出阁了,才是他们更需要关心的事情。
至于徐三在辽阳军营里的整军,却是因为他的雷霆举动,完全出乎原有军将们的意料:他既没有去查昔日的粮饷旧账,也没有深挖追究核实各营的编制与实员。却是直接宣布,所有士兵原地解散并重新考核,再根据考核结果分成三等:
上等即优秀者,进入坦克营为正兵,可领双饷、战死受伤三倍抚恤待遇;
中等即合格者,进入轻骑营为正兵,平时粮饷与伤亡抚恤均按标准发放;
下等即不合格者,只能为辅兵,领半饷,伤亡抚恤均减半。
当然,如果因为不合格的,又不愿做辅兵的,徐三也不惯着这些老爷兵,直接发放最后一个月的军饷后遣散回家。
最关键的是,这次的东京留守事耶律宁还站出来,专门为他调拨补齐了辽阳军之前的所有欠饷。正是因为手头有了这么一笔钱保证,徐副都总管的整军之举竟雷厉风行地令所有人不敢吭声。
而原有的那些军官也在稀里糊涂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种在后世被称为“原地卧倒,推倒重来”的整顿手法,竟能如此高效、简洁地解决问题。而原先自己可以相互勾结在一起吃空饷、卖军资的权利也在这个过程中丢得精光。
可是,由于这次考核的标准同样对军官有效,大多数混日子的军官反倒要想想,要是去了辅兵营后的半俸,将如何撑过以后的日子?
好几个人去找耶律兀哥诉苦,没想到他却因为自己的基本勇武之艺考核到了上等,不仅被任命为坦克营副指挥使,更是喜获双俸,于是如今的屁股决定了脑袋,立刻就把这帮诉苦的家伙披头盖脸地一顿痛骂:有这功夫,为何不去好好训练,为何不能像他这样光明正大地进入坦克营,或者再差一点也能进入轻骑营,简直就是丢了他们辽阳军的脸面啊!
更不用说,越国王、东京留守事耶律淳,还在不同的场合高度赞扬了徐三的这次整军行动,甚至还极其罕见地宣布,将会向辽阳守军专门拨付今年赋税节余的一成,帮助守军添补久未更新的武备库。
这些,显然都是他按照萧菩贤女的提醒,特意对于徐三的示好。
不过,就以他这段时间里与这位汉人军将之间的来往感觉,再加上萧菩贤女在那天接风宴之夜的刻意试探失败,他倒是开始怀疑这个徐三并不是那个南朝逃亡的秦刚!
“倘若不是,那更是值得王爷将他拉入麾下。”萧菩贤女说道,“王爷可是兴宗嫡孙,大辽皇室正统,又岂是那个靠着自家妹妹和亲的小郡王可比?!只要王爷礼贤下士,以诚待他,料想这位徐将军总是能会认得清形势与前途的!”
“有劳爱妃费心了。只是辽阳向来赋税不足,这次给徐三那里拨付了这么一大笔钱,希望他不要辜负了孤的一片诚意啊!”耶律淳感慨地说道。
“王爷莫要担心钱的事情,妾身在这里收了几家商行,有专门走南京线的货,也有专门走渤海、高丽那里的货,而这正是这两边的货物转贸,是这两年里做得是最好的。别说咱们王府自己能够得下的利润,就光说这些商税,也是要比整个东京道的那一点点赋税高出不少啊。”这萧菩贤女不仅是越国王的智囊,而且还是他的钱袋子,“这不,今天辽阳的高丽商行还递了拜帖来,说他们在开京的大掌柜竟是一位女子,说是这次特意来到辽阳,明天想要亲自过来拜访。说起来,妾身倒是有点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