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被阻挡下的西夏骑兵后背,至少会被三支长枪刺中,在无情地被挑落马下,再被无数马蹄踏过。更为惊慌的其他骑兵与空马继续高速向前逃跑,冲撞着前方任何可以阻挡他们逃命的队列。
原本的骑兵冲锋,大多会是一个中间向前突出的尖锐箭头状,这样越到冲锋的后期,前方的箭头越狭窄,而他们的两侧压力也就越大,最后一旦被人数众多的敌军彻底挤压之后,往往就消耗怠尽了自己的锐气,终结了这次的冲锋。
但是,密集冲锋的这支辽军骑兵却完全不一样,它仿佛是一块坚不可摧的黑色铁块,无情地推进辗压着经过的一切。前方即使是体魄强壮、马术精湛的西夏勇士,但在亡命奔逃的过程中,只要稍稍回头望向身后整齐如初的辽军铁骑,无数把锋利的长枪枪尖闪耀着夺命式的光芒,心里就会明白,这绝不是任何一个人单枪匹马能够抗衡的,回头应战必死、逃得慢了也必死!
因为是追击,辽军此时的伤亡数字比一开始时的冲锋还要低,反过来却是无数西夏中军的骑兵连番落马、惨叫、甚至还有恐惧的狂叫。
唯有远方的凌结讹遇心里清楚,此时唯有临阵统帅下达后军死命拒守的命令,并全力击杀任何调头逃跑的已方士兵,才可能挽回形势。可是这却是过去步兵防御的战术,从来没有应用在骑兵上面。骑兵历来的规矩就是,打得过就冲过去,打不过就回头逃走,逃得远了收拢整齐再来战过。击杀战略性回撤的骑兵,这是任何一个西夏军官都不可能下达的命令。
于是,西夏中军便不可抑制地溃散了。
而在西夏营寨这边,凌结讹遇只能硬起心肠下令关闭了营寨大门,任由逃到门口的这些地方军们如何叫骂,也坚决不开门,这里可是有他最主力的两万人马,可不能由着外面这批大量散军进来冲乱,尽管战场上的辽军只有数百人,他可不知道在这样一个诡异的新战术之后,对面的辽军身后是否还会隐藏着什么样的新花招。
由于营寨大门紧闭,忙着逃命的中军只能继续向营寨的两侧逃散——这一逃便是不会再回来了。
辽军黑墙方阵不断向中间突入,没有被直接冲击到的左右两翼虽然未曾溃散,也渐渐拖到了他们的后方,虽然这些人在极度的恐惧之下一直远远犹豫着,根本不敢上前包抄。但是此时还在后方的徐三显然是不会让这个风险存在在着。
辽军后阵那里擂响了阵阵鼓声,在西夏军扭头可见之处,迅速出现了更多的辽军骑兵,这是徐三安排的两千接应轻骑提前发动了,他们虽然也披甲,但要比黑甲重骑兵简单多了,而且他们冲上来后,立即分成了左右两波,开始杀向稍显拖后的西夏军两翼。
而与之呼应的是,正中突进中的铁甲方阵在长鸣变调的号角指挥下慢慢放慢了速度并停了下来,驻留在原地,西夏的中军压力顿感轻松,而两翼却开始紧张了起来。
细赏里罗是黑水城东南的部落长次子,这次他应征支援,带出了四百名的本族族兵,并因自己多年的勇猛之名,被周围的六家部落兵推举为领兵者。
此次出营迎敌,由他担任了整个右翼部队的指挥。
在进入阵地方之后,细赏里罗就已经看清了对面辽军的重甲装备,虽然对方只有区区四五百人的样子,但是他已经下令要求右翼部队注意整顿队形,切莫贸然出击。因此,在中军率先崩溃,左翼也开始受到严重影响的时候,他所约束的西夏右翼却尚能控制住队形,同时隐隐地对辽军黑甲方阵的左侧形成了不小的威胁。
因此,后续出动的辽军轻骑在稍稍判断了一下形势之后,当中的将旗突然指向他所在的右翼,立即分兵一半,迅速向其杀来!
就在此时,已经停在原地的黑甲重骑方阵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
“神枪三郎!举世无双!神枪三郎!举世无双!”
原来,此时率领一半轻骑直扑西夏军右翼的,正是辽军汉兵主帅徐三,他一身全黑铁甲,唯一突出不同的,便就是手中一杆比常人要长出数尺的铁枪,看似笨重,可一旦与西夏骑兵交手,其枪头如银龙吐信,疾似闪电,眨眼之间,就已挑落七八名阻拦之人,带着身后的十几名护兵,如狂风卷地一般,杀入西夏右翼大军之中,却是引得辽军全体士兵激动万分。
细赏里罗却是又惊又喜:
惊的是自己所部成为了对方主攻的方向,压力倍增;喜的是来者是辽军主帅,若能一举拿下,他就成了此役扭转乾坤的功臣。
于是,他便不再犹豫,大喝一声,挥动手中狼牙棒,带了身边二十多骑,摧马迎上,身后族兵瞧见自家主将出马,更是不甘示弱地群起呐喊,其声音也因人数更多,竟然一度压过了辽军的呐喊声。
刹那间,细赏里罗带领麾下善战部将,已经截住了徐三。尤其是他,挥舞一柄镔铁狼牙棒,连连进攻,全凭一身蛮力,竟然砸得徐三左右支应,难得地止步不前,凝神与其对战。
此时的徐三,带人已经突入西夏兵的右翼深处,因其队型狭长,突在最前,突然遭遇到对面西夏主将的主动拦截,不但需要应对他的攻击,还要小心一旁掠阵人的偶尔偷袭。
细赏里罗不愧是黑水的党项第一勇士,一柄狼牙棒挥舞得虎虎生风。徐三与其蓦然交手,试探强攻了数枪,却是连连被其大力磕开。
细赏里罗此时冷笑道:“兀那汉狗,不过如此!”
徐三面色一冷,手中铁枪路数开变,变刺为挑,枪头宛转成花,瞬间便不再与那狼牙棒头直接撞击,却是旋转着搭上其棒头,双方一下子进入了闷声拉扯之中。
周围西夏兵还以为是细赏里罗的狼牙棒刺勾住了徐三的枪头,还在一阵地叫好,但看徐三的神色越来越轻松,而细赏里罗却开始大口喘气,马步错乱,这才知道二人高下已分。
此时徐三再次突然发力,却是转守为攻,连续两枪挑破了细赏里罗肩头胳膊处的皮袍,却是把他身后几名从将吓得立即一涌而上,拼着自己受伤,要为主将解围。
徐三还是因为攻入西夏右翼过于突前,身边兵力过弱,此时已被团团围住。
而中军黑甲方阵中靠向这一边的猪奴儿看到,立即高声大呼:“左右变阵!左右变阵!”
此时停在原地的黑甲骑兵不再依赖号声指挥,而是开始全员使用手中的武器,有规律地击打身上的铁甲,发出了整齐划一的震撼人心之声,并随着节奏开始原地转身。
只见黑甲重骑以中间划线,一半向左转向,一半向右转。转向后,每两排合成一排,进而向中间收缩阵形。这样的高难度变阵操练,却是这一路追击过程之中,徐三坚持要求重骑兵多多操练的,于是在整齐划一的敲甲声中,居然能够迅速地完成。
见到变阵成功,已经左半第一排、直面西夏右翼军的猪奴儿,再次高举标有红色长带的铁枪,号角再起,辽国黑甲方阵开始一分为二,缓慢且坚定地向西夏军的两翼压去。
西夏军的左翼见到黑甲方阵压来,早就散乱,并开始疯狂调头逃蹿。
右翼确是细赏里罗先前指挥得当,防线稍严,但是黑甲重骑方阵稍一加速撞上,就只听到咔嚓咔嚓的碾压之声与西夏兵被踏倒刺中后的惨叫声,战线没能维持几息,便同样迅速瓦解。黑甲重骑兵很快便突入到了陷入重围的徐三等人的身后。
围攻的西夏兵开始心慌手软,正被徐三抓住破绽,一声大喝之下,先是一枪挑中一人左胸,令其惨叫着摔落马下,再一枪甩中另一人面部,将他击落马下。而细赏里罗的招式也明显变乱,接连几下,只能招架,再无攻着。
徐三此时已经胜券在握,突出一招“大漠孤烟”,枪势自上而上,一股纯正的内力贯通枪身,就算是细赏里罗使的是重兵器,此时已经累得双臂发麻,棒头被其一挑,虎口一震,再也把持不住,狼牙棒便腾空飞起,而徐三的枪头又如鬼魅一般,随之后至,枪头错过他的脑袋之后,杆身重重拍向他的肩膀,他便觉得一股大力传来,耳听肩膀处传来隐隐骨裂之声,他在一阵吃痛后的大叫声后,身子向后一仰,幸得骑术在身,双腿此时紧紧地夹住了马腹,总算未能摔下马去。
“救回少主!”一旁都是细赏部落里的勇士,一人抢身过来拉过缰绳,拼死将其向后拉回,再有两人挥舞着马刀迎着徐三截住。
虽然没能一下子解决细赏里罗,但是看着护卫他一同拼命逃蹿的几人,徐三并未着急,他是将军,明白决定战场胜负的关键是什么:所以他抡圆了铁枪,一招“长河落日”逼退眼前数人,纵马一跃,却是顺手用枪尾截住击倒了来不及逃走的对方认旗旗手,在其旗帜缓缓倒向地面之时,再用其手中长枪枪尖将其划破挑起!
随着徐三在马背上站直身体,长枪当众挑起被夺来的细赏部认旗,所有的辽军再次发起震天动地的欢呼!
右翼主将的认旗被挑,西夏人最后的抵抗意志被彻底打破,开始全线崩溃!
而仅仅只有两千五百名的辽军骑兵,就如此将战线紧紧逼至西夏军的营寨之前,而令凌结讹遇据门不出,更不会有任何新的举动。
这一夜,就像做了一场黑色的噩梦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