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余转圜的攻战之后,残船上的维达人全军覆没。
却因那时沧城军攻势进得仓促,尚未完全稳住敌匪便剑拔弩张的陷入了乱斗,故在乱局之中那八个人质均遭戮伤,其中有两个伤势最重的姑娘已奄奄一息。
这些落于贼寇之手的女子都是临近东面沿海一带城镇的人。
在此心惊胆战的闲看了一场厮杀的镇守终于在战后捞到了个也算能立点小功的活计,奉沧城军统帅之命将受伤的姑娘们带回镇上。
此次维达匪寇殃乱甚广,从上个月攻劫了入海巡祭的女帝礼船开始,便一直鬼魅般的游走在月舒海域,伺机作乱,守海的沧城军不得不倾出大量兵力追剿敌匪。
“此处只有十二人,还有一人不知所踪。”
沧城军的统帅听罢属下所报,眉头一蹙便摆手令他退下了。
士兵将维达人的尸体列摆在甲板一隅,容萋落眼打量了一番。
“统帅,郎主请您入舱。”
容萋闻令折身而去,此处交由属下检查。
萧索的残船里火光穿行,火把焰映白甲,照亮了此间原本晦暗的罅隙。
“臣,拜见容胥。”
来到甲板下的舱房,为沧城军统帅的容萋便向着一道修长挺立的背影俯首问礼。
被敬作“容胥”的人名唤荀安,乃是女帝后宫中如今位份最高的郎主。
他目光所落处,正是那个维达人拖着女帝坠入汪洋的壁破之处。
“不见的那一人便是从这落逃入海?”
容萋收礼回势,眼中平静无波,“被杀的十二人迎战便是为之拖延时间,此人应是带着陛下乘小艇离开了。”
“此岛辖属于流波镇,若往别处而去,航行百里方见城镇,小艇走不了这么远。”
荀安转过身来,一袭长衣片尘不染,洁雅的气质与此处格格不入。
“封锁流波镇,务必寻回陛下,严惩匪寇!”
“诺。”
—
海浪之间依小艇漂流半夜,至偏僻的海港,慕辞便在海边沉了维达敌匪的小艇。
等他带着人回到自己位于镇中北隅的矮屋时,已时逾三更。
却还是比沧城军早了不少。
他离开时,残船上的争乱犹未尽歇,战后又将善后,慕辞兀自估摸一番,沧城军恐怕至少也要明日才能回到镇中。
将人送进屋后,慕辞便去邻间的柴房里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才掌灯回了自己的卧房。
烛光曳然,影映随人步伐由门缓缓照至床前。
临至床前,慕辞稍顿了一顿,观察了片刻见她确实昏睡得沉,才执灯又走近了些,掀开了掩床的帘帐。
橘浅烛光轻轻投照了美人沉静如玉塑般的睡颜。
那些鲁莽的海寇想必是将她折腾的够呛,纵是如此昏睡中也仍见她疲色缠态,面容苍白得几无血色,可这败人生气的憔悴之色却好像半点也没能损及她的美貌,反倒给她平添了一分娇缠病弱之态,稍柔了其一身红衣的凌盛之势,更显得楚楚动人。
慕辞稍挪了挪执灯的手,引着光线将她细细打量。
一个月前,月舒女帝入海巡祭,执礼之船由阜水东游南下,行卓阳河道入海后便循国境一路南行,沿途施恩,历行月余。
月舒国海域邻近一处险海,就在流波镇东南大约七十里处。
那片海域阴晴不定,时起诡浪,误入此域之船皆凶多吉少,故传称此域乃为妖御之海。
原本女帝的执礼之船自然不该行经此海,却因行船罗盘生变,而将礼船误引入此域。
便在这片妖御之海的诡浪中,那群维达蛮匪攻袭了礼船,劫走了女帝。
故这月余间,为皇属四军的沧城军增派了大量兵力在流波镇附近追击匪寇,搜寻女帝下落。
今日沧城军在鬼守岛剿灭的便是最后一群袭船匪寇。
慕辞打量着她沉然有思,引灯照及之处绣进红袍的金缕流光成纹,纵观全身乃为朝凤之纹。
金凤乃是月舒帝族之纹,非宗室皇属不得饰之。
夜深人静时哪怕只是一丝微弱动静也足能引人注意。
慕辞听见门外传来有人推开栅栏小门的动静,回眼顾去,果然不多会儿,那人便叩响了屋门。
“潮余?”
是镇守大人的声音。
镇守候了片刻门中无应,正待再敲时门却忽而一敞,可把镇守吓了一激灵。
“你这少年人,怎咋咋呼呼的?”
“这不方才瞌睡没及时应来嘛,唯恐大人在此候久才匆来开门,谁知竟吓着您了。”
慕辞一应着,一边笑如寻常的迎出门外,顺手半掩屋门,正好遮住了垂帘所蔽的床榻。
他迎出来,镇守自然却后了一步,见他安然也散了方才那被惊了一跳的怨气,便笑着横了他一眼。
“你小子,说话还怪会讨巧的。见你回来了就好,方才那形势我还真怕你出什么事,想不到你竟自己跑回来了。”
“不自己回来,还等着沧城军送我回来不成?”
他这话一说,镇守便将手一摆,“叫沧城军送回来可不是什么好事!说来你是几时走的?我本还想寻你来着,奈何有两个姑娘伤的重,容帅便令我先将人带回镇上。”
“我见了那妖船便知事况不妙也就不敢妄自行动,之后沧城军登岛,我便离开了。”
“那你何不回我这大船上?”
“大人都迎至沧城军船侧了,我如何敢在那等情形下往沧城军眼前走,岂不得被他们误认作贼寇一箭射死。”
镇守恍然,当时那战局险况,搞不好还真会误伤。
于是镇守笑着点了点头,只道是平安就好,却旋即又想起了那件要紧事,便拍了拍潮余的腕子问道:“对了,那岛上的匪寇逃走了一个,你在岛上时可瞧见过?”
慕辞故为一面惊诧,“在沧城军的包围下那匪寇竟还能逃走?”
“唉!”
镇守重重叹了口气,回想起那时刀光剑影的惊心动魄也是后怕不已。
“你是没瞧见当时那情形——被沧城军击杀的那十二个维达人疯了似的不要命的冲出来,将人质刀携在前,原本容将军是想与之谈判保全人质,谁料偏偏生了变故,局势霎然大乱,那贼人可不就趁机逃了……”
慕辞听罢,只笑着点了点头。
“你说那贼人逃了便逃了,偏偏……”话至一半,镇守又叹了一叹,将开口时更还小心翼翼的两向张望了一番,才低声道:“沧城军没能在那岛上找见女帝陛下。”
慕辞静然听着,瞥了他一眼。
镇守本还欲再多说些什么,话临到了嘴边,又想起潮余不是本国人,于是踌躇一番,还是咽下了话头作罢了。
“行了行了,我就是来看看你,你既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早些休息吧。”
镇守匆匆收了话题,便摆手去了,慕辞也没追问,只站在门前静静看着人出了小院远入夜幕。
折回屋里,这艳绝华容的美人仍安睡在帘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