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说完,梁天一掌拍在桌上,怒斥道:“你把与陈家的矛盾比作战争?这分明是两件事,不能相提并论。”
孙昕也听不下去:“你一直在狡辩,妄图给自己恶劣的行为正义化,可这恰恰证明了你心里清楚,你犯下的事罪不可赦。你和陈家的矛盾,究其根本是你们贩毒集团内部矛盾,由你的猜忌引起。陈父同流合污,被你除掉不冤,可其他人呢?他们凭什么要死,你没有资格擅自剥夺他们性命!”
“朽木不可雕也!”林政华也变得激动,“妇人之仁,你懂什么?竟称呼我们为贩毒集团,我们所做的是为国为民,忍辱负重的大事,你只看表面不看内里,没资格在这里和我大呼小叫!”他怒不可遏,指着孙昕又破口大骂。
孙昕不甘示弱,也仰起头。“我呸!你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还敢说是为国为民,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梁天,这是你找来折煞我的人吗?”许是跟一个小姑娘争执太过难堪,林政华把矛头转向了梁天。
梁天自然不会惯着他。“我觉得她说得没错,难道你们没贩毒制毒?”他力挺孙昕,“这么多年来你们一步步升级制毒能力,甚至让它合法流入社会,你为得是哪门子民,又为得是哪门子国!”
见自己的丑事被赤裸裸揭开,林政华是又气又急,也是这时候他才像个老人,喉咙里发出剧烈喘息声。
“你们懂什么,你们懂什么!”他拔高了音调:“你以为是我想沾染上毒吗?也不想想,L城如今这繁华昌盛是怎么形成的?没有我的忍辱负重,潜心筹谋,它能有如今的盛世吗?我就算贩毒制毒也是为了大家考虑,当年的毒品我可是全销往境外。你们鼠目寸光,不懂我的谋划,只盯着我的一丁点错处,指责不断!”
他倒是叫上了委屈,好像梁天和孙昕冤枉了他一般。
孙昕正在气头上,闻言当即反驳回去,“你少拿L城说事,谁不准没你,L城还能更好!”
“你,你胡说八道,L城要是没我,至今还是个小渔村!”建设起L城是林政华最引以为傲的事,他受不了孙昕质疑,整个人都站起来。
“我告诉你,你个外乡仔,只有我能把L城建设成现今的模样,你根本不懂从前它是怎样的惨破状态,民不聊生,人间地狱你见过吗?你们这群盛世的人懂什么?”
梁天目光闪了闪,觉得民不聊生这个词从林政华口中说出来颇为讽刺。
从他盛怒的言语间,隐约透露出他走上歧途的原因。梁天想起林政华的履历,他是自愿从中央返回L城,不管他是回来培养自己的势力,还是有真有心建设家乡,至少当初的他没有现在这般冷血无情。
到底发生什么,让他一步步演变成恶魔,而他又为什么要带领王雄富等人贩毒制毒,这正是梁天迫切想要弄清楚的问题。
“你说来说去,不就是想说,你做的那些事是被迫之举吗?我暂且信你,那你说说你被迫在哪!”梁天厉声询问。
有机会证明,林政华自然不会错过,他要证明自己的理论是对的,他的选择是当时最好的选择。
“既然你要听,那我便说。L城从前的境况,是你们都不曾经历过的。”他缓缓道来,“四五十年前我刚回来,由中央任命接管还是小渔村的L城。这里地处偏远,又临海,且山多土地贫瘠,根本无法耕种,人们只能靠捕鱼勉强为生。可靠海吃饭需要看天,一旦遇上大风大浪或灾害年份,便会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林政华说着,竟泛起几滴鳄鱼眼泪。
“无家可归的人多了,慢慢聚集在一起。为求一个住所,他们收集起山中树木盖起一栋栋木屋,这些木屋简陋且连成一片。虽然能挡风遮雨,但也极其易燃,尤其在炎热的南方,稍不留神便会酿成火灾。他们烧了又建,建了又烧,我从中央回到L城的半年间,已见到不下数十起。”
“我见过富裕也见过贫苦,我不忍看L城永远是个渔村,民众生活永无安宁,去寻求了中央支持。可那个年代家家困苦,中央能力有限,发展方向又在北方,抽不出精力给一个南方小村。我四处游走,希望能带动经济改变L城困境,可谁又会在意这个贫瘠的小渔村呢。”
孙昕和梁天皱眉听着,他的话听上去像是一个把家乡民众放在首位的大善人,不知情的人还得感慨一句:先生大义!
可偏偏两人知道全貌,心里不禁都泛起一股异样感,只觉得虚伪至极。
“适逢一年夏日,气温炎热,那一片自盖的木屋又发生了火灾。火起在夜间,赶上了台风期,火势顺着风向刮向了旁边的木屋,那木屋一个连着一个烧成了一片,火势滔天。当时没有专业救援队,短短一夜间,整个木屋区的房屋竟全被烧毁,五六万人无家可归。偏二日,天不随人愿又下起暴雨,伴随着台风,整个木屋区满目疮痍。
“中央得知此事后虽及时拨款救助,但也只能解一时之困,火灾后五六万人的安置问题依然无法解决,成群民众望着被烧毁的家哭泣,更别说混乱中出现的盗窃,强奸等恶性事件。而这些灾难造成的原因归根究本只有一点,那便是经济落后。”
林政华说着还装模做样的叹出一口气,一副惺惺作态的嘴脸。
“所以你就不择手段,哪怕贩毒制毒也要改变L城的经济吗?”梁天沉声问。
“你以为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林政华生气道:“不是我刻意要去接触毒品,是我没得选。我说了,你们不了解当时的情况,那场火灾遗留的问题非常多,安置工作异常艰难,五六万人不是小数目,想要安置他们需要庞大的资金支撑,当时分拨下来的灾款根本不够用,我没办法!必须接受外援支持。”
梁天突然明白他所谓的外援是什么了,“所以你就答应与那名境外药商合作?”
“最先来找我的不是他,是他们家族的另一人,此人在米国有正规生意。他说看重了L城有发展空间愿意出资盖房,帮我们解决人员安置问题,后续还会在L城建厂投资,唯一的条件是不能干涉他在L城的运营方式。这不是奇怪条件,为解燃眉之急我想不了太多,不久便答应了他。”
“那是这个人引诱你去贩毒制毒的?”梁天又问。
“等我发现他在L城建立毒品制造点时,已经晚了。”林振华的话里,有被人摆了一道的不甘心,“我没想到他从一开始就盯上了L城背后庞大的全国市场,说是来建厂投资,实则是为了打通毒品分销道路。”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阻止?”梁天不悦问。
“我要如何阻止?”林政华奇怪反问,“那时他在L城建立起工厂,创造了大批就业岗位,我若阻止他势必会撤资离开。好不容易有人来投资,我怎么能毁掉大好局面,况且当时中央要对南方进行改革,势必会吸引很多外商前来投资,我不能让L城错过飞升的机会。”
话说到这里,梁天和孙鑫才明白,原来L城是通过这样的手段发展起来。
只要能带来经济效益,改变L城的困境,不管前来投资的商人提什么附加条件,林政华通通答应。
山林开发、化工制造、包括建立与外资合作的工厂,放宽管控条例,等等,等等……都是林政华加大创收的手段。
他的一系列措施看起来很好,是在为L城的发展做贡献,可太过激进的做法也导致各种问题出现。
大片山林的树木被砍伐殆尽,化工冶炼污染了水源环境,大力投资建设工厂掏空了财政储备,使他需要时又拿不出来。
林政华把这一切原因粗略的归置为:资金不足。所以为了筹措集资,他剑走偏锋,开始寻求更快速的敛财方法。
对于林政华所说的事情,梁天稍加推测,就能设想到他急功近利推动L城发展的后果。
梁父曾和他说过,不管什么事都有两面性,有好的部分也有坏的部分。林政华的后续做法,恰好验证了这一道理,他给L城带来了繁荣,也带来了无法补救的黑暗。
更使得他在往后道路上,越走越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