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老太太格外喜欢这个孩子,孩子的到来纯属意外,本来因为家庭不富裕,再加上老杨家家族太大,人口也多,区区孙子辈不知多少,就算是想与那个孙子辈亲近也亲近不过来,不给脸色就算是善良了。不过老太太亲自为这个孙子取名也算是破例,很出人意料。杨万广作为老祖一样的人物,地位高高在上,也正因如此颇有家长作风,除了表情下吓人拒人千里之外,脾气也不是很好,动辄发火,懂得人人对他敬而远之。老爷子的六个儿子都已经成家立业,这位老祖偏偏拒不放手,不让分家,六个孩子拗不过老人,只好硬着头皮混在一起。只是出工不出力,个个留着小心眼,特别是老五老六两位兄弟是老太太亲生而另外四位则不是,如此更捏不到一块。就这样面和心不和过了十几年,眼看着日子越过越散越过越穷,老祖杨万广只好妥协,在一次推了饭桌之后答应分家。分家时,老三家人口少,只有四口人,分四个人的口粮和四只碗筷。只是没过多久又来了一个孩子,这孩子不但来的不是时候,而且一出生比耗子大不了多少,满脑袋连个绒毛都没有,长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就凭这容貌就没谁了。老太太虽然与老三家无亲情无血缘,但是毕竟是心善之人,听说三儿媳妇又来了个孩子,又拿了小米等粮食,算是接济断粮的老三家。只是这孩子实在是不起眼,就算是整个红庙村也找不来第二个。老太太一边为孩子用大木盆洗澡,整个孩子在她手里如同一个破抹布拧来拧去的,一边嘚咕:真是独一无二,天下无双,就叫无双吧,小双,双儿,霸气又可爱。老太太边拧扯那孩子边戏谑:“我见过不少刚出娘胎的孩子,只有你这孩子真的是独一无二,若是能活下来,可不就是天下无双!”
那孩子在老太太毫不留情的拧扯下居然毫无声息不哭不闹,小眼睛甚至直呆呆的看着老太太,老太太吓了一跳,将孩子扔到水盆里:“是个记仇的,耗子眼睛,看着还挺瘆人的。”
那孩子第一次记事是在一个冬天,孩子睁开眼睛,看着黑洞洞的屋子空无一人,父母和兄姐不知道去了何处。破碎的窗户纸透射过的月光将黑洞洞的屋子照的斑驳。孩子翻了一身,坐起来,左右看了看,然后直接滚到地上,只觉得地上有些凉,便站起身,摇摇晃晃走的不稳。浑身不着寸缕,借着月光走出房门走出院子,也不知道摔了多少跟头,一路向西,来到一大群人聊天聚会的地方。没有人注意到一个还在吃奶的孩子,沿着那条大道一路向北,就这样去了那座北山。
那天晚上,老杨家鸡飞狗跳,孩子的母亲大哭大闹,孩子的父亲闷声不吭,孩子的奶奶打了还不太懂事的杨宇燕和杨淑凤,孩子的爷爷则手拿拐杖打了闷声不吭的老三。其余大爷伯伯则满村乱窜,就连五百户人家的外姓人也跟着漫山遍野的找。一个一岁的孩子,能跑到哪儿去?而且,长得那么小!
小孩子一路向北,蹒跚学步的他不知道摔了多少跟头,就在人们的眼皮子底下沿着那条大道走向北山。虽然不着寸缕,但是没感到一丝寒冷,甚至比那个四面透风的家还有那个没有母亲怀抱的被窝要暖和很多。孩子心情愉悦,甚至逐渐步子越发稳固起来,虽是冬天,路边野花烂漫,矮树葱茏。不时有野鸡野兔窜来跳去。孩子也不害怕,甚至蹲在地上,看着小心翼翼靠近的兔子一把抓过来抱在怀里,玩弄一会有丢在地上。然后小手向远处一招手,一双有着绿油油目光的的土狼就狗一样爬过来,哼哼唧唧蹭着小孩子的身体。小孩子玩了一会又觉得虽然无趣,打发了赖皮赖脸的土狼,顺手折下一条柳枝,一边甩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有意无意的来到北山坡下。
那座大坟比较碍眼,挡住了他的视线。
小孩子柳条一抽,正面劈在大坟上。
一道热浪就此迸发,大坟不存,小孩子被热浪席卷,趴在地上,心里不知想什么,只觉得太热了,有些讨厌,有一声没一声的哭了两声,热浪立即温和下来,像是有一双温柔的手在孩子的身上仔细抚摸。
孩子比较满意,爬上了镜面一样的山坡,直到那月牙一样的窟窿处。
孩子坐在山口,小手拖着两腮,也不知在想什么,借着月光向南看,懵懵懂懂的。
然后小孩子转身看了看身后,那是月牙处的深渊,深不见底。像是一个山洞,直上直下的山洞。
孩子就滚下了那个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