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会像现在这样,以我的性命为饵逼他现身,若没有我,他便会以潭州百姓为饵,我说的对吗?”楚幽看看萧鞥又笑了笑,“将军不说话便是我猜对了。我父王说过,天地人一以贯之方可称王,兄长身负我南楚血脉,他不能死,所以他们不能守护的百姓,我来守护,如此方不负我南楚公主之名,不负我南楚王室之名。”
“公主殿下小小年纪便身负家国重担,实在可怜。”
面对他的可怜楚幽却显得不领情,她抬起头用她乌黑的眼睛看着萧鞥说道:“将军若真觉得我可怜,就不该打过来。”
萧鞥平生杀过许多人,见过许多垂死的目光,唯独没有见过这样的目光,平静、冷傲又带着几分孩童的纯净。
他一抱拳说道:“公主请用膳,臣告退。”
楚幽站在城楼上,她第一次站在这么高的地方俯视整个南楚,竟然就是最后一次了,可是她不怕,不仅不怕还有些期待似的,正如她父王所说,南楚的王室,便是死也要死在南楚的坟茔里。而今她站在南楚最高的城楼上,脚下是南楚的土地,城下是曾经南楚的黎民,这里就是她最好的归宿了,但是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件事情要做,那就是让她哥哥楚桓,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萧王萧成器亲自监刑,与其说亲自监刑,不如说亲自布网,他在等着楚桓这条大鱼上钩。
太阳渐渐升高,日上三竿,萧成器站在城墙上喊道:“楚太子桓!本王知道你就在这里!南楚太子,你的妹妹就在这里,她一介女流尚肯死国,而你身为太子却苟且偷生,你于心何忍!”城楼下有成千上万的南楚百姓,想要从这些人里面找到藏在人群中的太子太难了,他继续说道,“都说南楚太子仁德冠世,原来不过是徒富虚名!楚太子桓,你可知今日站在这城墙上的应该是你,而不是你的妹妹,可是今天,她替你站在这里,替你去阴间尽孝道,替你舍生取义,替你祭奠亡国!而你楚太子桓,就能安心地龟缩在人群里,眼睁睁的看着她粉身碎骨,楚太子桓,你于心何安!”
忽然,人群里一个熟悉的身影,轻微地晃动了一下,楚幽禁不住紧张起来,她放声大喊:“不!”
她的反应引起萧成器的警觉,楚幽立刻改口道,“萧成器,你信口雌黄!我父王约定与你共抗荻梁,你却背信弃义、违背盟约、杀我父王、夺我城池,而今又拿我的性命逼兄长现身,今日若我兄长不现身,则亲妹必亡是为不仁不义,若他现身则家仇难报,国恨难偿,便是不忠不孝,而这一切都是你萧成器造成的,你才是这天下第一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无耻之徒!”
萧成器大怒道:“来人!堵上她的嘴!”
“谁敢碰我!”她虽年幼毕竟是一国公主,高贵不可侵犯,盛怒之下唬得一干士兵不敢轻举妄动。
楚幽又继续骂道:“萧成器,你要逼迫我兄长现身,我便偏不如你愿,若我兄长此番能逃出生天,便是天佑我楚,而我楚幽便是化作厉鬼也要诅咒你天不祚命,国运不昌!”
“愣着干什么,堵上她的嘴!”
楚幽眼见得几个士兵攥着满手污泥便要冲上来,竟然施施然向后倒去,跌下城楼。
萧成器大吼:“抓住她!”
萧鞥早在萧成器下令之前便已经出手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楚幽生平第一次离死亡那么近,没有恐惧,没有仓惶,只有无尽的平静与自由,她仿佛化作一只鸟,张开双手便能展翅翱翔,但她知道她终究会拥抱土地,与土地融为一体,但是她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绽放,如后花园荼蘼的花,花到荼蘼,也算不负芳华。
“幽儿!”人群里传来一声惊呼。
她还在极速地降落,不用看她也知道,那是楚桓的声音。
他还是出现了,她有点儿难过,因为南楚终究还是要完了,这不仅是她的悲剧,也是整个南楚的悲剧,可她又有点儿高兴,因为仅就她一人而言,他们一家人可以团聚了,事已至此,这也是难得的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