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初宗议事殿内,除了一清峰,剩余十一峰齐聚于此。
他们似乎对缺席的位置习以为常,摇头轻轻叹了一声便合力唤出数面水镜。
此时比赛早已开始,而水镜中还在坚持的修士已折损三成。
掌门坐在最高位,笑眯眯地捋了捋胡子,盯着水镜里目前排名第一的黑袍男子,开口道,“这位小生,倒是把这天阶走出了另一番不一样的气势啊。”
话音未落,底下一群长老接话。
“人生七苦,也就“求不得”让这小子吃了点苦,心性不错。”
“不过才刚开始,往后春日秋来,虚妄梦境,才是重头戏。”
宵凡是在场资历最浅的,全程默不作声,还是掌门忽然点了他,才不得不发表出自己的意见。
“刚看过名册,单系光灵根,确实是个天赋很不错的苗子。”
掌门嘴角弧度不变,依旧这么和蔼地看着他,宵凡不得不继续补完下一句。
“光灵根大多出自慧根极高的佛子,这位……”宵凡回忆着名字,片刻后才道,“若夷……是弟子浅薄了。”
宵凡没有把话说明,但在座的却无一人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若夷身上没有半点光灵根该有的怜悯仁慈,反而无心无情到了极点。
即使看到自己被百鬼缠身,撕咬,内脏肠子恶心地流了一地,他也能淡然地眼皮都不眨一下,更别说亲眼看着同行人被扯下天阶,坠入万丈深渊。
掌门的视线落在黑袍男子那双异常精致漂亮的手指上,眼神软了几分下来。
是个喜欢打扮自己的。
若夷忽地低头打了个喷嚏,面前来势汹汹的霜雪趁势钻入男人的衣领,贴着最敏感的脖颈和后背慢慢融化。
此时风雪不止,往湿润处一吹,霎时冰到骨子里。
他莫名其妙地往某处望了一眼,视线正好与大殿上的众位对上,把身上的黑袍又裹紧了些,抬着早就僵硬的腿,麻木地往上继续走去。
这条天阶,无视修为,用灵气烘暖更是想也不要想,他不知道后面还有多少层石阶要走,经历了春的万兽夜行、夏的死亡干旱、秋的枯莽死树,冬日这番凌风霜雪倒显得温柔很多,不过他更偏向于这是为后面的虚妄梦境做铺垫。
虚妄梦境,顾名思义,会在他们消耗掉近乎全部精力的情况下强行入梦。
梦中的造景可比最开始的幻境要真实多了,毕竟是最信任的自己一点点抠出来的。
虚妄梦境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也许会无限重播前半生最恐惧的瞬间;也有可能编织出一个无可替代的美梦,叫人巴不得沉溺至死,再也醒不来……
这也是玄初宗最出名的生死局。
能堪破者,半只脚迈进玄初宗;沉于美梦,半只脚踏进鬼门关。
掌门凝视着水镜里已然入梦的青年,抬手隔空对着水镜轻点,刹那,波纹荡漾,场景变幻,他们看到了若夷的梦。
他的梦简单到荒芜,一望无际的黑中唯有一处影影绰绰的红楼,模糊到无以复加,什么都看不清。
若夷疲累地趴在地上,突然的回暖让他近乎享受地大喘气,约摸片刻,他才积蓄精神观察起四周的情况。
第一眼,他便撞见了不远处犹如摇曳火影的红楼,几乎是瞬间,眸底浮现出厌恶和憎恨,可撇开眼,不想看第二眼,而虚妄梦境却是抓住这一点,疯狂复制。
霎时,寂静黑沉的空间被一团团洋溢的红楼占满,饶是再模糊不清,数量多了好似也能嗅到其中异常尖利的嬉笑声和打骂声。
此刻,若夷的情况已经变得很不对劲,他死死捂住耳朵,双眼猩红,眸光狠厉残忍,周身毫不掩饰的破坏欲和杀气让人看了心头一跳。
“滚!都给我滚开!”
奔溃的驱赶声刚落下,一圈圈仿佛折叠无数次的剪纸展开,牵扯着连成一排,狞笑着朝若夷靠近。
它们是死物,却挂着活物狰狞可怖的笑容,有一瞬间,仿佛幻化成妖怪,呲着滴血的獠牙,睁着泛绿光的眼睛,口中流水淌成河,都在等着猎物最脆弱的那一刻,咬断脖颈,感受鲜血喷洒在喉咙的滚烫!
而若夷此时连对抗的勇气都没有,只会无助地后退……
议事殿各位峰主看到这个情况,眼底不免有些惋惜。
看样子,这第一名是要折在这了。
想罢,水镜再次变换,投射出另外几名考生的情况。
他们落后若夷不少,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才堪堪进入虚妄梦境。
一时之间,包括肆符峰和云剑峰的长老摇头叹气,“四年一次选拔还是太急了,还不如改成十年,十年必然能捞出更多的天才。”
“这次的质量不够看,唯一有悟性也就这个若夷,可惜,这都快一个时辰了,还陷在虚妄梦境里出不来。”
掌门还是挂着和善的微笑,唯有抚在椅栏上的手指收了回来。
就在这时,门外弟子忽然来报。
“掌门,天阶测试的第一名已经出来了。”
殿内顷刻迎来诡异的沉寂,他们的视线在水镜和殿外的少年修士手中的折子来回穿梭,脸底难掩不可置信。
白发掌门起身站了起来,灵力轻微波动,下一秒,标榜第一名的折子就到了他的手里。
展开看到名字,他没有意外,似乎早就知道这个答案,抬声向整座大殿和其下十一峰的峰主弟子念道——
“第一名,若夷。”
宵凡藏在衣袖里的手紧了紧,心里头没由来的恐慌。
这个若夷,竟然能骗过水镜的监测!
怪物!
……
若夷登上山顶,敲响铜锣,六位白衣修士早已等候多时。
除了为首的一个性子稳重外,剩下的五个都是少年心性,对于当年自己都没能达到第一名的天才型选手,好奇极了。
不过他可没时间理会这些人对他的好奇,抬手拭去下巴的冷汗,哑着嗓子问道,“下一关,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