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要感谢铁路人风雪无惧,方能保障旅客们平安出行。
正值元旦假期前夕,返京客流量不高,商务席车厢既暖和又安静。
徐凯和奚望都是平日里精力很旺盛的e人,一向秉持着-一旦闲下来就要抓紧一切时间补眠的好习惯,早已酣然入睡。
齐妙也没注意秦乾休没休息,只兀自坐在徐凯里侧、靠窗位置安静阅读电子书。
-“齐妙?齐妙?”
没计算过了多久,车厢内始终无人经过走动,齐妙听到秦乾压着嗓子唤她,撂下手捧的平板、越过徐凯看过去。
秦乾坐在走道旁,小声嘱托:“这趟车的列车长是我哥们儿,我俩好长时间没见了,我去十车找他聊几句,你来我这儿坐会儿,他俩都能顾着点儿。”
齐妙轻轻点头,抓着平板起身。
可徐凯座椅完全放倒,他侧躺着、蜷起小腿还长出去一截,齐妙怕自己从他腿上跨过、腿脚没那么利索再搅醒他,有些为难。
正低头纠结跨越方案,视线里,男人坚实的麦色手背伸了过来,微微握着空拳。
齐妙抬起头,对上秦乾踏实而平和的目光。
他们四人、两双,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共同经历了这许多事,早已坚固了战友情,什么小情小爱,根本不值一提,无论在何种情形下,都能相处得十分自然。
齐妙舒然浅笑,自然扣住秦乾手腕,稍一借力,便顺利跨到过道上站稳。
秦乾朝熟睡的奚望比划一下、扭身走了。
齐妙刚要坐到秦乾先前的位置上,就瞥见奚望小桌板上扣着一本书,不知道是他俩谁刚刚在看的——《在细雨中呼喊》。
如果说余华的《活着》是一把尖刀,毫不费力就能戳进人心,那《在细雨》就是能靠文字用针扎入读者的身体,每针都不知名,又会无知无觉地顺着血液刺入人心。
齐妙看拍客上三分钟电影解说版的《活着》,就能猜到男作家写的这类现实流小说究竟有多刀,这种书她是绝对不敢看的,只收回视线安稳落座,继续读更适合她的治愈系散文集《慢煮生活》——
‘慢慢饮,慢慢煮,剥离烦恼,脱离苦闷,心情无需压抑,不急不躁慢慢熬,慢慢煮,沉淀一年的香,熬出生活的味道……
熬的冬天过去,春天就会来临,也熬出一副不动声色,波澜不惊的样子,散发出云淡风轻的美丽……’
“嗯唔,吃……肉夹馍~~”
耳边荡过一声含糊呓语,一只纤细漂亮的手也同时搭在她腿上,齐妙侧垂眸一瞧,奚望秀气的双唇在轻轻吧唧着,仍睡的不省人事。
齐妙确认了奚望没醒,又稍微端详了几眼她甜美的睡颜,不看她的大个子,光看脸,这真的就是个可爱的小女孩。
她一时兴起,切换平板电脑小程序,抽过触控笔,轻快地将奚望可爱的样子画了下来,脑袋旁边还画了个代表梦境的泡泡,里边儿装着肉夹馍。
比起半秒成形的照片,更显生动有趣。
待秦乾返回,齐妙将自己画的奚望展示给他看。
男人见了画、眼底荡着柔和的光,要齐妙将画发给他,那笑容干净憨直,像个得到特殊礼物的大男孩。
齐妙操作转发,随声告诉秦乾-奚望说梦话了,“她好像想吃肉夹馍,要不咱们下了车去天桥对过的快餐店吃?”
秦乾依旧笑着,摇了摇头:“那种快餐店的肉夹馍都是用的冷冻肉,最好也就是用真空包装配送卤肉给各家门店,没有自个儿卤的,她想吃我回家给她做……”
四人两双,顺利抵达燕城站,秦乾那个列车长哥们儿送他们走的快捷通道出站,省了四五倍的时间。
-“这我媳妇儿,奚望,这是大虎表妹,也是我妹、齐妙,妹夫、小徐……”他向哥们儿如是介绍。
大哥看起来比秦乾大不少,鬓角染着白霜,穿铁路服很有熟男气质。
他对两个姑娘点了点头,只与徐凯握了握手,笑着自我介绍:“你好、庞景元。”
出了站,三人才听秦乾说-庞列车长比他还小三岁呢,刚三十。
齐妙感慨道:“看来干服务行业太操心,最易催人老,我要早点退居二线,就得专门提拔个像咖姐那样的大管家,会销售,还能处理客诉。”
奚望则不以为然,她搂着秦乾的胳膊洋洋自得:“跟服不服务的没关系,人一旦过了三十就是老的快,秦乾看着年轻是因为天生丽质……”
咦?这个成语用在一个硬汉身上咋这别扭。
秦乾别扭着无奈道:“得了吧,我是皮糙肉厚,二十的时候看着像三十,等我四十了,说不定看着还像三十。”
奚望大惊:“那我要坚持锻炼才能永葆青春!不然等我三十三了,岂不是看起来比你还要大三岁!”
徐凯挤兑她:“呵哈哈!不能够,就咱这职业属性,你到不了三十三,看着就得比秦队大三岁~!要不你还继续当网红去吧,反正曜奇现在生意都走上正轨了,你看你不在这几天咖姐也能扛大旗,我这儿现在还真是有你没你都行,哈哈哈!”
奚望抬腿要踹:“好啊你个小凯子!卸磨杀驴是吧!”
徐凯轻盈一跃,活泼开朗:“对!你对自己的灵魂定位可真清晰!哈哈哈!”
俩人追逐打闹,齐妙呜呜想哭,不是吃醋嫉妒,是她看着阳光欢脱的奶狗弟弟,年龄焦虑油然而生。
不行,她要找回单身三年才修炼而成的云淡风轻,不能因为爱情回来了,反而总是没来由的不自信!方方面面都不行!
徐凯说了,国字头和军字头的各方力量会联合出手打击境外的黑恶势力,早晚有一天,一切纷纷扰扰终将尘埃落定。
目前她的生活终于重归宁静,那每日睡前早起的精致套餐,必须雷打不动,不为永葆青春,只为取悦自己……
徐凯和齐妙要去宠物医院领猫,因为悬疑爽文作家-周围的‘卧底暗访’任务结束了,他拿到了想要的素材,月底就要离职。
猫咪渺渺是他经手的、唯一一个还没出院的‘患者’,他得给送走、结了账,才能拿到徐凯这位冤大头VIP贡献的高额提成。
上车坐稳,徐凯告诉齐妙,那个疑似被男友故意甩下电动车摔了头的姑娘,跟她那个挨千刀的男友就是在某个‘宠物群’结识的,周围通过这条线还帮助警方追查到一些关于环环包庇骗保的非法利益链,但证据并不充足,还要继续查,现如今各种新型犯罪层出不穷,警方真的很不容易。
徐凯语气嫌恶:“真是哪个行业都有臭鱼烂虾,那些保险经纪为了分赃真是不光毫无职业操守,简直丧失了做人的底线,很多保单都是他们勾结一气,在投保人被忽悠、甚至不知情的情况下改的受益人,据周围说,这个行业黑幕都猖狂好些年了……”
齐妙记得那个可怜的姑娘,她前阵子还去当过证人,他们的案子还没开庭,姑娘的父母明知这里头的暗箱操作,可想告赢那个电动车渣男貌似并不容易。
齐妙无能为力,唯有一声叹息:“唉……幸好有久欣意。”
徐凯忽然想起,咻地凑近齐妙,黏糊而较真儿:“不聊别人,告诉我!你的保单受益人是谁?!”
齐妙回过神来,无奈地搓了搓他的小白脸儿,笑着说:“我只交了五险一金,医保受益人肯定是我自己啊,我得恶性肿瘤的时候岁数太小,还没来得及意识到商业保险的重要性,现在也买不了重疾和寿险le……”
这话一出口,齐妙自己也很惊讶,她从没想过自己能以如此轻松的口吻说出自己得过那么要命的大病。
事实上她自从摘除一侧卵巢后,每每提起自己生过病都很艰难。
她妈走的那个早上,她曾愤怒地将自己的病灶全然归咎于原生家庭;为拒绝秦乾的好意,她曾故作轻松地明说自己可能生不了孩子,实则心情沉重瞬间跌落谷底;最难的,是她为击退徐凯的守候,曾狠狠揭开伤疤,重点强调自己的不完整,以为只有心痛,方能逼两人同时清醒。
而今,她提到自己的身体缺陷是如此坦然、勇敢、不再惧怕,比三年内一个人强撑面对时更显从容。
这样自然而微妙的变化,是因为她毅然选择了两个人一起,就顺理成章收获了多一份勇气和坚定。
徐凯怔愣两秒方才意识到自己多此一问,他瞳仁闪烁变换,立显局促慌乱,又饱含心疼。
俊脸被妙妙柔枝般的手掌搓得更热,只听她温声说:“徐凯,等这次的囊肿彻底消失,再过一年我就算是正式过了肿瘤的五年观察期,选择商业保险的条件应该就会被放宽一丢丢,上次在一一病房,我见到一个秦队他们队里的另一个嫂子,她就是保险经纪,自己人,肯定不会蒙咱,到时候我不管买啥保险,受益人都写你,好不好?”
徐凯小狗似的委屈巴巴的,为自己找茬问话考虑不周感到抱歉,他偏头凑近,温柔地浅啄齐妙唇瓣两下,轻声应:“好,我的保单受益人也只能是你,都是你……”
看看另一对特警和嫂子干嘛去了。
奚望没叫徐家的车送她和秦乾回家,而是心血来潮,非要拉着秦乾去坐131路公交车。
她兴冲冲的:“车是131,咱俩加一块儿4条腿,就是1314,浪不浪漫?”
秦乾直男属性,当然get不到这有啥好浪漫的,只蹙了蹙眉,由着她撒欢儿。
车来了,始发站乘客不少,秦乾将奚望护在身前,跟随人流朝车门挪蹭。
奚望超开心,要感谢人群的拥挤,才让我们贴的如此之近。
公交车很长,乘客都上车各就各位后,倒是并不显得车厢特挤,但没有空座。
俩人上车后就往后方走,奚望也不好好扶着,就由着秦乾护着她。
到了后排空隙间,秦乾单手扶着吊环、单臂拥着奚望站稳,男友力拉满。
奚望就只需轻轻搭着近前椅背,不用怎么借力,这趟1314的氛围感完全达到了她幻想中的——爱真的需要勇气,人潮拥挤我能感觉你,放在我手心里……你的真心~
回燕城就不用穿棉裤了,奚望只穿了条加绒的紧身牛仔裤,修长的腿型、玲珑有致的臀部线条勾勒得完美极了。
可她外表再完美,也不如她的灵魂勾人。
大公交缓缓启动,奚望回头示意秦乾凑近点儿,贴着他的耳朵吹出勾人的气息:“秦老乾,我算错啦,应该是1315才对,咱俩加一块儿一共五条腿~”
说着,她还状似无意地扭腰摆胯,朝后拐着弯儿的拱了下。
秦乾简直无语,大庭广众的又不能拿她怎么样,只瓮声抱怨兼警告了句:“你非要坐公交车的昂,别回头嫌到家慢,一进家就饿的跟狼似的急着吃。”
奚望震惊他竟然在外面说出如此虎狼之词,回转身张大双眼看着他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定格质疑。
只见秦乾亮出手机屏幕:“买了梅花肉,没那么肥,还有香菜和青椒,估计比咱俩先到家,冰箱里有你之前买的速冻潼关饼,那么老多,买了也不整,就擎等着我给你做呢是吧?得了,晚上给你做肉夹馍叭,还想吃什么?只要你嘴别太急,都能给你实现……欸,你好歹扶着点儿!”
“啊呀~”
秦乾举着手机就没顾上扶奚望,正赶上公车拐弯儿,没料到有电动车抢道,司机来了个甩尾急刹,奚望没站稳跌撞了两步,惊呼一声。
她下身苗条,上半身穿的还是适合大东北的大棉袄,鼓鼓囊囊的,帽子手套又全副武装,这种打扮即使是腊月里,在燕城也不太多见。
一个年纪不算太大的阿姨在前方横排座位那儿起身朝两人招手,一口京片子友好又亲切:“姑娘~!来!你身子沉,坐我这儿来~!几个月啦?”
唉,女人呐,不论对自己的身材多自信,也不愿被怀疑成孕妇,在拒绝阿姨的好意后,奚望始终闷闷不乐,还说晚上要减肥,不吃肉夹馍了。
直到在白家庄小学门口下了车,秦乾给她买了串糖葫芦,这篇儿才算翻过去。
“到家再吃,边走边吃对胃不好。”秦乾从摊贩手里接过递给她,就像递一朵花,满眼宠溺。
奚望笑嘻嘻点头捏住竹签:“嗯!听你哒~”
俩人刚进单元门,就迎面碰上要出门的保姆阿姨,如常打招呼后,奚望看了一眼秦乾,将想说的话忍住了,没告诉保姆阿姨、她口中的曾经的同事-孙姓护士这些年始终深陷泥潭、婚姻不幸。
告诉阿姨又有什么用呢,无非是多一个人替孙禾禾感到难过、愤恨。
“幸好有久欣意。”别了保姆阿姨,奚望兀自嘟囔,也是说给秦乾听,她就不信秦乾真的毫无动容?哪怕对孙禾禾连同情也没有?听他哥们儿说,秦乾上学时可是真心喜欢过人家的。
到四层,线上超市送来的肉和菜果然已经挂在门把手上了,地垫上还蹲着小山一样的快递。
秦乾进了家门拾掇利落,换上短袖家居服就一头扎进厨房开始忙活。
奚望吃了两颗糖葫芦,越嚼越难吃,便跑到厨房门口给了个差评,递给秦乾捡剩儿,又噔噔跑开,暗戳戳唱着张信哲的《白月光》,在玄关处拆快递。
“……白月光,照天涯的两端,在心上,却不在身旁……想隐藏……却欲盖弥彰……诶~!”
奚小望正自个儿蹲在那儿演醋精呢,忽然被秦老乾搂着膝盖就给抱起来了,以蹲着的姿势。(lōu)
她惊叫着被‘端’向浴室,声讨秦乾这么摆弄她一定还是因为喜欢纤弱娇小型。
在家里秦乾就不怕收拾不了她了,直接将她球一样塞进淋浴间,一手捞起她、另一只手同时忙活,三下五除二就把她宽大的T恤给扒了。
开了花洒,准备营业——
“行啦,别总揪着什么光不光的啦,孙禾禾在我听来就是个受害人,我经手的案子,比她惨的也有、而且不少,说出来你别又瞎吃醋,我看奸杀现场比你看的鬼片儿还多,要是我们执行任务的时候、对每个受害人都同情个没完,要么得得抑郁症,要么得被所谓的同理心给害死,就跟不受控制地对嫌疑人仁慈、影响判断一样,只会害了自己……”